栖云峰顶,暖玉灵室。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惯常的刻度,唯有灵气的氤氲与昏迷者绵长的呼吸,标记着光阴的流逝。
玉珏当真做到了“不眠不休”。
云床边的温玉蒲团,成了他临时的座榻。他不再仅仅是闭目调息,而是将绝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监控、引导习菱紫的恢复进程。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灵室顶部特设的阵法滤成柔和的曦辉时,玉珏便会准时睁开眼。他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探查习菱紫的状况——指尖轻触她的腕脉,一缕精微至极的灵力探入,如同最耐心的医者,巡弋过她每一条细微的经脉,感知混沌星璇旋转的力度与亮度,评估神魂沉眠的深度。
然后,是例行的灵力滋养。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大规模灌输,而是转为极精细的、持续不断的点滴注入。灵力被驯化得异常温顺,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却又奇异地包裹着一层暖意,丝丝缕缕,渗入她的四肢百骸,重点温养那些受损后正在缓慢自愈的经脉节点,并化为最纯粹的“养料”,补充进那逐渐恢复活力的混沌星璇。
这个过程往往持续数个时辰,玉珏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桃花眼中映着云床上苍白的面容,无波无澜,却深邃得仿佛要将她每一丝变化都刻印进去。
午后,他会换一种方式。取出那套玉质茶具,烹煮不同的安神灵茶。有时是“月华清露”配“九叶安神草”,有时换成“星辉凝神芝”或“紫府温魂液”。每一种都需以特定火候、特定灵力引导慢慢熬煮,方能最大程度激发药性,又不会产生丝毫丹毒或刺激。茶香袅袅,弥漫灵室,他并不强求她饮下,只是将温热的茶杯置于她枕畔,或是以灵力引导那氤氲的茶气药香,缓缓萦绕她的口鼻,浸润她的呼吸与神魂。
烹茶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而优雅的韵律,仿佛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偶尔,他会对着昏迷的她说上一两句话,声音很轻,近乎自语。
“今日换了‘紫府温魂液’,药性更和缓些。”
“经脉第三节点修复进度尚可。”
“星璇亮度比昨日增了一分。”
没有回应,只有她平稳的呼吸声。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出口,来确认她的存在,也确认自己的守护。
傍晚,玉珏会离开云床片刻。但他并非休息,而是去处理一些必要之事。检查灵室阵法的运行,补充作为阵眼的天材地宝的灵力,或是翻阅一些从宗门藏书楼深处调取来的、关于神魂养护与本源恢复的古老玉简。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神识扫过,便能汲取精华,然后结合习菱紫的实际状况,调整次日的照料方案。
系统sd250成了他最忠实的数据记录员与辅助分析者。”“警告,检测到混沌星璇在子时三刻出现异常轻微加速,疑似与外界月华潮汐有关,建议加强子时护持……”
玉珏总会仔细听取系统的汇报,但最终决策权永远在他手中。他像一个最严谨的工匠,依据最精密的图纸(系统数据)和最直观的感受(他的神识探查),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一件举世无双却又脆弱无比的珍宝。
夜里,灵室会陷入更深的静谧。玉珏不再进行主动的灵力输入或药气引导,只是静静地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但他的神识始终如同最细密的网,笼罩着云床,捕捉着她哪怕最微弱的翻身、最轻浅的梦呓、或是指尖无意识的颤动。
有时,习菱紫会在深眠中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嘴唇微微翕动,仿佛陷入了某个不安的梦境。每到这时,玉珏总会第一时间察觉,并立刻渡入一丝更柔和、带着明确安抚意味的灵力,轻轻梳理她微蹙的眉心和略显紧绷的神魂。直到她眉头舒展,呼吸重新变得平稳绵长,他才会缓缓收回那丝灵力,仿佛只是拂去她梦魇边缘的一粒尘埃。
阿弃一直安静地盘踞在云床一角,碧绿的藤蔓时而轻轻拂过习菱紫的手背或发梢,传递着无声的陪伴。它似乎也明白主人正在经历什么,从不吵闹,只是偶尔抬起猫眼,看看玉珏,又看看习菱紫,然后重新蜷缩起来。
一日,两日,三日……
时间悄然滑过。
习菱紫的脸色一天天好转,从最初的苍白如纸,到渐渐透出玉色的微光,最后恢复了些许健康的红润。唇色也丰润起来,不再是令人心惊的淡紫。她体内混沌星璇的旋转日渐稳定有力,黯淡的光芒重新变得温润深邃,甚至比昏迷前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经脉的裂痕早已愈合如初,甚至因祸得福,被反复滋养修复后,变得更为宽阔坚韧。
唯有神魂的沉眠,依旧很深。虽然波动越来越平稳,对外界灵力和药气的吸收也越发顺畅自然,但意识仿佛沉浸在一片温暖安宁的深海之中,迟迟不愿上浮。
玉珏的耐心仿佛没有尽头。他依旧每日重复着那些细致入微的照料步骤,不曾有一刻懈怠,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焦躁。只是偶尔,在灵室最寂静的深夜,当他凝视着少女全然信赖的沉睡容颜时,那双映着温玉微光的桃花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忧色与期待。
他衣袍依旧整洁如新,气息依旧沉静渊深,但若仔细看,眼底深处终究是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月不眠不休守护带来的淡淡倦意。只是这倦意,被他强大的修为和更为坚定的意志轻易压下,未曾影响他照料的动作分毫。
这一夜,月华透过阵法,在灵室内洒下清辉如霜。
玉珏刚刚结束又一轮细致的灵力巡弋,正将一杯新烹的、温度恰好的“月华清露”置于她枕边。
忽然,他覆在她腕间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颤动。
是她的脉搏,在平稳流淌了许久之后,突兀地、清晰地加快了一拍。紧接着,她一直平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挣扎破茧,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掀起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玉珏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近凝滞。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等待着那道缝隙的扩大,等待着那片深海之下的星光,重新点亮这寂静的灵室。
悉心照料的日夜,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而苏醒的曙光,似乎已悄然降临在睫毛颤抖的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