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棋局与边界(1 / 1)

脚下发光的方格带着一种非现实的质感,既非金属也非石材,更像是某种凝固的光。陆见微的视线沿着棋盘格线向远方延伸——线条在视野尽头并未汇聚成点,而是继续笔直地延伸进虚无。这空间违背了所有物理常识,却又遵循着某种更底层的、冰冷的数理逻辑。

“九方格区块中心能量读数高于边缘37。”顾倾城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音色里带着芯片运转的细微电流杂音,“西北方向最近的中心格在七十米外,需要穿过三个普通方格。”

陈启山转动了一下左臂,凝胶固定的骨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幽影队会从哪里来?”

“他们不需要‘从哪里来’。”陆见微盯着上方——那里是另一个垂直的棋盘平面,方格倒悬如星空,“在这种空间里,所有方向都是进攻路径。”

话音未落,四个方向的方格同时泛起涟漪。

不是人影,而是某种更微妙的东西——空间的折射率在改变,仿佛有看不见的透镜在调整焦距。陆见微的镜面视觉自动激活,他“看到”了规则的扭曲:棋盘格线在某些节点发生了轻微的弯折,像被无形手指按压的网格。

“心理镜像正在生成。”顾倾城快速说,“能量波动与银辉队提供的数据吻合——先制造完美投影,再引发自我怀疑。不动,我需要你——”

她的话被镜子的碎裂声打断。

不是真的镜子,而是空间本身的某种“界面”破碎了。四个陆见微从破碎的界面中走出——不,不是“走出”,而是“浮现”,如同从水面下升起的倒影。

四个镜像,四种状态。

第一个镜像站在陆见微正前方,道基完好无损,额头银色印记完整而温和,眼中是毫无阴霾的清明。这是“理想状态”的陆见微。

第二个出现在左侧,道基裂纹比本体更严重,皮肤完全被银色鳞片覆盖,眼神空洞如玻璃珠——这是“完全同化”的陆见微。

第三个在右侧,道基彻底崩碎,整个人由黑色裂纹与银色光芒交织构成,处于半透明状态——这是“濒死临界”的陆见微。

第四个……在身后。这个镜像最为诡异——他没有道基裂纹,没有银色纹路,甚至连额头印记都消失了。就像一个从未接触过深渊的普通人。

“四个可能性。”理想镜像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完美、异化、崩坏、平凡。你猜,幽影队希望你认同哪一个?”

陈启山已挡在顾倾城身前,琉璃金光在体表流转。“别听他们说话,知微。这是心理战——”

“恰恰相反。”异化镜像用空洞的眼睛看过来,“你应该听。因为你内心清楚,第四个选项已经不存在了——你回不去平凡的生活了。而前三个选项里……”

崩坏镜像发出玻璃碎裂般的笑声:“你正在滑向第二个。看看你的皮肤,银色反光已经到锁骨了。很快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一扇活着的门。”

陆见微没有看任何一个镜像,而是看向顾倾城。“青瓷,分析他们的能量链接。”

“已经在做。”顾倾城闭着眼,太阳穴处芯片接口闪着微光,“四个镜像的能量来源不同——理想镜像连接着九个区块中心格;异化镜像连接着……你的银色纹路本身;崩坏镜像连接着棋盘底层的混乱能量流;而平凡镜像……”

她顿了顿。

“平凡镜像没有外部能量链接。他在消耗‘概念’本身——‘陆见微作为普通人存在的可能性’这个概念。”

陆见微瞳孔微缩。

幽影队这次的心理战术,比银辉队遭遇的更复杂。不是简单的完美投影,而是展示了四条可能的未来路径,每条路径都在指向同一个结论:你已无路可退。

“所以该怎么选呢?”理想镜像微笑,“选择我,你就能拥有完好的道基,可以轻松通过镜心试炼,可以保护队友不必再受伤。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什么代价?”陆见微问。

“认同我。”理想镜像伸出手,“承认我才是‘应该存在’的陆见微,承认你现在的残破状态是个错误。那么,棋盘规则会完成替换。你会成为我,而我会成为‘真实’。”

“那他们呢?”陆见微看向另外三个镜像。

“他们会消失。”理想镜像语气轻松,“因为一旦你选择了确定的未来,其他可能性自然坍缩。这是规则。”

陈启山低吼:“知微,别上当!他在用逻辑绕你!”

“不。”陆见微却摇了摇头,“他说的是真话——至少是棋盘规则下的真话。”

他抬起右手,看着掌心交织的黑色裂纹与银色纹路。

“但这里有个问题。”陆见微抬头,目光扫过四个镜像,“你们每个都声称代表一种‘可能性’。可可能性不是被展示的标本,而是……需要被创造的选择。”

他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的方格光芒微变。

“青瓷,把九个区块中心格的坐标发给我。”

数据流涌入脑海。陆见微没有冲向任何一个镜像,而是突然向左疾冲——目标不是镜像,而是那个方向的区块中心格。

“阻止他!”理想镜像脸色一变。

四个镜像同时行动。理想镜像双手结印,九道光线从不同方向的中心格射来,在空中交织成网;异化镜像直接扑向陆见微,身体在半空中化为银色流体;崩坏镜像则双手按地,陆见微前方的方格突然塌陷,变成深不见底的黑色空洞。

只有平凡镜像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陆见微没有减速。

“现在。”

陈启山动了。

但不是冲向任何一个镜像,而是高高跃起,右腿狠狠踏在脚下的方格上。

“琉璃震!”

不是攻击,而是震动——琉璃体魄特有的高频震动。这一踏之下,以他为中心的九个方格同时剧烈震颤,格线扭曲,光线紊乱。那些从中心格射向陆见微的光线网,在震颤中发生了微妙的偏折。

顾倾城在同一时刻完成了计算。

“光线折射路径变更——新交汇点在正上方三十米处!”

陆见微已经冲到中心格边缘。异化镜像化成的银色流体扑到他面前,但陆见微甚至没有看它,只是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

不是托举物体,而是托举“规则”。

他刚才在冲向这里的路上,已经用镜面视觉解析了这个区块的规则结构。现在,他将那一点点理解——关于光线如何在方格间折射、能量如何流动、空间如何稳定——具象化为一个“请求”。

向棋盘本身请求:让这个方格暂时拒绝异化能量的进入。

银色流体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不是物理墙,而是规则墙——这个方格在千分之一秒内被临时修改了准入条件:禁止“镜面同化能量”通过。

异化镜像发出无声的嘶吼,流体形态崩散,重组为人形,但身体边缘开始模糊。

与此同时,陆见微踏上了中心格。

九道光线的偏折交汇点,正好在他头顶。

理想镜像的脸色彻底变了。“你算计好了?!”

“不是我一个人。”陆见微说。

他双手结印——不是复杂的法印,而是最简单的“引灵印”,将头顶交汇的九道光线能量引导、压缩、然后……

注入脚下的中心格。

“区块过载启动。”顾倾城在频道里冷静报告,“能量回流开始,预计三秒后触发规则共振。”

棋盘开始轰鸣。

不是声音的轰鸣,而是规则层面的震颤。九个区块的中心格同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在空中交织,不是形成阶梯,而是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横亘在虚空中的——

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的不是陆见微,也不是任何镜像。

而是一行行流动的、由无数细小符号构成的代码流。

那是棋盘的底层规则表达式。

“这是……”理想镜像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规则显化?!你怎么可能——”

“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陆见微看着那面巨大的规则镜面,“是三个人。”

他指了指陈启山:“不动用琉璃震打乱了所有区块的能量平衡,让九个中心格的同步率下降了07——正是这微小的不同步,让规则出现了可被引导的缝隙。”

又指了指顾倾城:“青瓷计算出了光线偏折的精确路径和交汇点,误差小于三毫米。”

最后,他看向四个镜像。

“而你们,虽然复制了我的外貌、我的能力、甚至我的思维模式,但你们复制不了一件事——”

“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话音落落,规则镜面骤然破碎。

不是崩碎,而是“重构”——碎片在空中重组,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微缩的规则表达式。这些光点如暴雨般洒向四个镜像。

理想镜像试图用完美道基的力量抵抗,但那些光点直接穿透了他的防御——它们不是攻击能量,而是“规则修正”。被光点触碰的地方,镜像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正在被从规则层面删除。

异化镜像发出最后的嘶吼,银色流体彻底崩散,化作一缕青烟。

崩坏镜像则平静地接受了结局——他本就是崩坏的可能性,此刻只是提前实现了命运。

在消失前,他对陆见微微微一笑。

“谢谢。”

然后,四个镜像全部消散。

棋盘恢复寂静。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精彩。”

掌声从上方传来。

四道真正的黑影从垂直棋盘的方格中降下,落在陆见微三人周围的四个方位。为首者正是幽影队长“影袭”——一个全身裹在暗灰色贴身战衣里的男子,脸上戴着只露出双眼的面具。

“利用我们制造的心理镜像,反过来触发规则显化。”影袭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质感,“你们比银辉队聪明。他们当时花了足足两分钟才意识到镜像是陷阱,而你们……三十七秒。”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两柄短刃。刃身漆黑,不反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可惜,聪明不代表能赢。”

影袭动了。

不是直线冲刺,而是“闪烁”——他的身体在四个方格间连续瞬移,每次出现都只停留零点一秒,留下四道残影。同时开口,声音从不同方向传来:

“心理镜像只是开胃菜。现在,让你们见识一下幽影队真正的战术——”

“——协同瞬杀阵。”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道黑影同时消失。

不是隐身,而是速度突破了视觉捕捉的极限。陈启山只来得及将琉璃金光凝聚到最强,但下一秒,他后背就挨了一击——不是刀刃,而是某种钝击,力量穿透琉璃防御,震得他内脏翻腾。

顾倾城急速后退,但左侧空气突然扭曲,一柄黑色短刃从虚无中刺出,直指她的后颈。她勉强侧身,刀刃擦着数据接口划过,溅起一串火花。

陆见微站在原地没动。

他闭上了眼睛。

镜面视觉全力展开——不是看物质世界,而是看规则流动。他能“看到”四道高速移动的能量轨迹在棋盘格线间穿梭,每一次瞬移都伴随着规则的轻微波动。

瞬移不是无限次的。

每次瞬移都需要消耗能量,并且需要“落脚点”——一个能量稳定的方格。而在刚才规则镜面破碎后,这片区域的九个方格能量都处于紊乱状态。

所以,幽影队现在使用的是“预置瞬移点”。

他们在战斗开始前,就在某些特定方格埋下了瞬移坐标。

“青瓷!”陆见微在频道里快速说,“计算这片区域所有方格的能量稳定性读数!找出那些读数异常平稳的点!”

“已经在算!”顾倾城的声音带着喘息,“但需要时间——他们不会给我时间!”

确实不会。

影袭的真身突然出现在顾倾城正前方,黑色短刃直刺眉心。陈启山低吼着扑来,用右肩硬扛这一击——刀刃刺入琉璃体魄三公分,卡在骨骼间。影袭果断弃刀后退,但另一道黑影已经从陈启山背后袭来。

是双胞胎刺客之一的“影刃”,手中短刃划向陈启山后颈。

就在这时,陆见微动了。

他没有冲向任何敌人,而是冲向这片区域边缘的一个普通方格——那个方格看起来毫无异常,但在镜面视觉中,它的能量读数平稳得不像话。

一脚踏下。

灵力注入。

不是攻击,而是“污染”——用自己道基裂纹中逸散出的混乱能量,污染这个方格的稳定性。

瞬移坐标被破坏了。

影刃的刀锋在距离陈启山后颈一公分处突然僵住——他预定的瞬移撤离点失效了,身体出现了01秒的硬直。

01秒,对陈启山来说足够。

他头也不回,左肘向后猛击——凝胶固定的骨骼在这一击中彻底崩碎,但破碎的骨片裹挟着琉璃金光,如霰弹般轰在影刃胸口。

影刃闷哼倒飞,胸口的战衣被撕开,鲜血渗出。

“一个。”陆见微说。

影袭的眼神终于凝重起来。

“你能看到瞬移坐标?”

“看不到坐标本身。”陆见微转身,面对影袭,“但我能看到规则的‘不自然平整’。就像一块桌布,大部分地方都有自然褶皱,唯独某些点被熨得太平——那就说明下面藏了东西。”

他说话的同时,脚下不停,又冲向另一个方格。

影袭不再给他机会。

剩余三道黑影——影袭本人、影刺、影笼——从三个方向同时袭来。这次不是瞬移,而是纯粹的极速,三柄短刃封锁了陆见微所有闪避角度。

但陆见微本就没打算闪避。

他双手在胸前合十。

额头银色印记骤然亮起刺目光芒。

“镜面领域——展开。”

不是完整的领域,而是缩水版——半径只有三米,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五秒。但足够了。

三柄刺入领域的短刃,速度骤降。不是被阻挡,而是被“映照”——每柄刀刃前方都出现了一面看不见的镜子,刀刃刺向镜子,镜子里的倒影刀刃则刺向本体。

影袭果断弃刀后撤。

影刺慢了一瞬,倒影刀刃划破了他的手臂。

影笼则用丝线缠住自己手腕,强行将刀抽回。

领域消散。

陆见微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皮肤上的银色反光已经蔓延到了下巴,道基裂纹如蛛网般在脖颈处扩散。

“你撑不了几次这种消耗。”影袭冷冷道,“而我们还有三个人。”

“是吗?”陆见微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血,“你确定?”

影袭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

顾倾城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二十米外的另一个区块,双手按在地面——不是用手掌,而是用十指指尖的数据接口,直接插入方格边缘的格线缝隙。

她在进行“物理层面”的数据入侵。

“找到七个异常平稳点!”顾倾城睁开眼睛,瞳孔中数据流如瀑布,“坐标已同步——不动!”

陈启山早已在移动。

他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用还能动的右腿,在棋盘上狂奔。每踏过一个顾倾城标记的方格,他就用残存的琉璃金光狠狠跺一脚——不是破坏,而是“标记”,用琉璃体魄特有的能量波动污染那些瞬移坐标。

七个点,七次踏击。

当陈启山完成最后一踏,踉跄跪地时,这片区域所有预置的瞬移坐标,全部失效。

幽影队的最大优势——神出鬼没的机动性——被废了。

影袭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缓缓收起了剩余的短刃。

“我们认输。”

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他看向陆见微:“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因为继续打下去,我们可能真的会死人——而你们也一定会死人。这对双方都没好处。”

陆见微艰难站起:“所以?”

“所以这场算你们赢。”影袭说,“但记住,这不是结束。幽影队从来不记仇——”

他顿了顿。

“因为我们有仇当场就报了。下次见面,我们会准备新的战术。”

说完,四道黑影同时后撤,消失在棋盘格线深处。

检测到团队协同度峰值突破阈值,授予临时称号‘规则破解者’(本场景有效)——可小幅预读场景规则变化

白光开始笼罩。

但在传送前的最后一秒,陆见微看到远处某个方格边缘,站着那个深蓝长袍的镜庭使者。

使者对他微微点头。

然后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层了。继续。”

公共准备区,07区域。

三人瘫倒在金属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启山的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凝胶彻底失效,骨骼碎成了十几块。右臂也布满伤痕,琉璃金光黯淡如风中残烛。

顾倾城七窍的血迹已经干涸,但芯片过载的副作用让她整个头颅都在抽痛,视线模糊。

陆见微最惨——道基裂纹已经蔓延到了耳根,皮肤表面的银色反光开始出现“镜面化”的质感,摸上去冰冷光滑,不像人类皮肤。

但他还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

而且积分达到了33分,稳居第一。

银辉队战胜了深澜队——深澜队积分归零,但没有立即抹杀,而是进入“濒死保护状态”,下一轮若再败则必死。

烈阳队战胜了咒怨队。

磐石队轮空。

7 深澜队 - 0分(濒死保护)

“镜庭使者的手势……”顾倾城强忍着头痛说,“‘三层了’是什么意思?”

陆见微回忆着镜心试炼的提示。

“棋盘有七层规则嵌套。我刚才触发了规则显化,可能算是进入了‘第三层理解’。”他声音嘶哑,“而试炼要求我找到‘真实边界’,那可能在第七层。”

“怎么去第七层?”陈启山问。

“不知道。”陆见微摇头,“但使者既然在引导,说明我的方向没错。”

他顿了顿。

“下一轮……我们可能还会抽到特殊场景。镜庭的人应该在操控赛程。”

三小时休整。

然后,下一场生死战。

陆见微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道“门”越来越清晰的触感。

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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