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星球,某个平凡的一天。
(快了,就快了。根据讲台上声音的方位和音量衰减计算,只要利用好前排同学的宽厚背影,再配合三点五秒一次的缓速横向移动,就能在五秒内抵达视觉死角……)
墨尔斯自认为自己非常擅长不被发现,于是他一步一步的成功挪到了门口。
当然,如果此时大家的视线没有“刷”一下转到门这边就更好了。
(……失策……群体注意力场的分布模型,今天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异常波动。)
“今天,你们将会迎来一位新的同学……墨尔斯,你又想跑?”
老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语和荒谬。平常他爱逃逃去,但今天可是新同学的介绍仪式,他是不是连日程表看都没看?
墨尔斯自然是没看的,他那份日程表大概正垫在某个土豆盆栽下面。
直到此刻,被老师点名,关于“新同学”的记忆数据块才从脑海深处加载出来。
(……麻烦系数瞬间从‘可规避’飙升到‘需要紧急应对’级别。)
“啊……不,我是来给新同学开门的。”墨尔斯立刻给自己找了个无懈可击的……至少他认为是无懈可击的借口。
老师的眼神极其无语的飘忽了一下,他勉强说服了自己——刚才墨尔斯的确是来给新学生开门的。
门被墨尔斯缓缓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青年,衣着整洁得象是用标尺比量过,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门缝后的每一寸空间,充满了对未知环境的好奇与一种……近乎贪婪的求知欲,但是这深埋在了那副从容之下。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牢牢地定格在正扶着门把手、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融入门框纹理的墨尔斯身上。
“谢谢你,”青年开口,“我叫赞达尔,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是?”
墨尔斯纯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名字?太长,无用信息,已执行删除操作。) 他本能地开始通过观察眼前人的特征,给他匹配一个合适的内部代号——“学弟”,模板生成完毕。
他只想尽快完成这个“开门”的借口,然后回到他那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最后悄悄溜走,因为今天便利店限量供应的金色旋风薯条,还有二十二分钟就要开售了。
但赞达尔的目光却象最坚韧的蛛丝,已经黏在了他的身上。在走向讲台的途中,赞达尔仍不住地回头看他,那眼神不象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学长,更象是在看一个等待被解开的、违背了所有已知公式的宇宙奇点。
老师开始例行介绍新同学的杰出成就。墨尔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正专注于构建第二条“战略转移”路径,并计算其成功率。
然而,他失败了。这一次,某种无形的力场(或许源于赞达尔那过于专注的视线)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关注着他。
介绍刚一结束,赞达尔就径直穿过教室,无视了所有其他向他示好或准备提问的学长学姐,精准地堵在了正准备进行第二次“潜行”的墨尔斯面前。
“k学长,”赞达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物理学定律般的兴奋,“我刚才用观察了在场所有人。你是唯一一个我完全无法从微表情、肌肉张力、站位偏好和行为模式推算出你当下想法和下一步行动概率的人。你的存在本身就象一个完美的混沌系统!这太有趣了!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维持这种不可预测性的吗?是某种思维屏蔽技术,还是基于……”
墨尔斯:“……什么鬼?”
他看着眼前这双闪闪发光的、仿佛能把他从外到内剖析一遍的青蓝色眼睛,第一次清淅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 “终极麻烦” 的宇宙级灾难预警,正以惊人的强度聚焦在自己身上。
他那套赖以生存的“假装自己是空气”的宇宙级绝技,在这个求知欲突破天际的学弟面前,似乎……从第一天起,就宣告失效了。
于是,墨尔斯失去了他的薯条。
他失魂落魄的走着,然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们一共几个学生来着?
在这位新学弟添加之后,老师就有了……额……加之他是八个人,八个学生……
墨尔斯认真的掰着手指头书着,浑然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踩空了。
“啪!”
墨尔斯就这样给自己弄摔倒了,他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然后……
睡着了。
——
“墨尔斯?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醒醒?”
墨尔斯迷茫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青蓝色的眼睛。
是那个问题超多的学弟啊……
“不用关心我了,我只是想睡一觉而已,而且我们的星球已经实现了恒温,就算真的在路边睡着也不会生病的……”墨尔斯干巴巴地解释,希望对方能失去兴趣。
赞达尔并没有离开。他优雅地蹲下身,从口袋里面拿出一条手帕,试图垫在墨尔斯的头下,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纯粹而友好的好奇,仿佛一位学者在欣赏一件绝无仅有的艺术品。
“我明白了,一种高效的‘随地充能’策略。很了不起的实用性思维。”赞达尔微笑着说,他的称赞听起来无比真诚。
“看来我的运气很好,第一天就遇到了这里最特别的人。”
墨尔斯:“……”
(……判定:高级社交话术。麻烦系数持续攀升。)
他决定采用终极方案——不沟通,不解释,用沉默构筑壁垒。 于是,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然而,赞达尔接下来的举动,超出了墨尔斯的任何一项预测。
他没有记录,没有追问,而是也在一旁安静地坐了下来。片刻后,墨尔斯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音量恰到好处,不会惊扰,却又清淅无比:
“学长,你知道吗?的物质运动都可以被预测。,才是真正驱动一切奇迹的根源。”
“我刚才观察了所有人,”。你不是混乱,你是……‘未知’本身。这简直比‘万有理论’的最终解还要迷人。”
墨尔斯纯白的瞳孔在眼皮下几不可察地一颤。
(……失策。对方采用了概念级纠缠战术。)
他意识到,过去那些让他被当作“怪人”而成功被无视的特质,在这个学弟眼中,反而成了最耀眼的灯塔。赞达尔不象其他人那样试图“理解”或“纠正”他,而是全然地欣赏并试图拥抱这种“不可知”。
这种欣赏,比任何嘲笑或指责都更具“威胁”。
看着重新进入“待机模式”的墨尔斯,赞达尔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而深邃。他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
他轻轻地说出了那句将缠绕他们未来无数岁月的话:
“没关系的,学长。”
“你可以保持你的‘未知’。”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理解’你。”
这句话,不是一个求知者的冒犯,而是一位天才发出的、最郑重的战书与誓言。
他不是被一个麻烦缠上了,而是被一种 优雅的、理性的、并且坚定不移的“引力”捕获了。
那是一个星球,不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