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我端坐在十二章纹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处盘踞的金龙。
今日是我登基满三月的朝会,也是九域诸侯派使入朝的大日子。阶下百官的朝服窸窣声里,我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比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沉稳了太多。
陛下,关于先帝遗留的《盐铁专营法》户部尚书颤巍巍出列,花白的胡须随着叩拜动作轻晃。这是第三个请求暂缓改革的老臣,他们捧着先帝牌位当挡箭牌的模样,让我想起御花园里那些畏首畏尾的锦鸡。
我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垂落地面的声响惊得殿内瞬间寂静。十二旒冕冠后的视线扫过群臣,将那些交换眼色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孙爱卿去年冬月,可曾见过幽州饥民易子而食?老尚书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撞上我毫无波澜的目光,喉结剧烈滚动:臣臣听闻
不是听闻。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朕亲眼所见。龙靴踏在金砖上的回响,步步敲在众人心头,先帝诸法,或有治世之功,然时移世易。盐铁专营致使私盐泛滥,边关军饷拖欠三月,这便是诸位口中的祖制不可违
御座旁的墨尘突然轻咳一声,这位狐系谋士总在最恰当的时机提醒我收敛锋芒。我瞥向他袖口隐约露出的算筹纹银镯,那是我们少年时定下的暗号——今日的朝会,他早已布好棋局。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适时出列,这位三朝元老曾是父皇的肱股之臣,此刻却微微前倾着身子,老臣以为,新帝新政如春风化雨,然九域诸侯刚经战乱,骤减商税恐致国库空虚
李尚书可知西漠商路?我突然转开话题,看着老臣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上月西域商队带至长安的琉璃镜,在东市售价百金仍供不应求。若开九域互市,设榷场抽分,所得几何?
殿内侍立的蛮牛突然发出一声闷笑,这个熊系护卫总是藏不住情绪。我抬手制止他的笑,目光重新落回群臣:传朕旨意,即日起废除盐铁专营、矿税加征、关津盘剥三项苛政。
九域商税自本月起减免三成,凡持通关文牒者,可自由往来各域。陛下三思!三位老臣同时叩首,他们朝服上的獬豸补子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光泽。我知道这些世家大族豢养的私盐贩子,此刻正攥着足以颠覆朝局的银钱。
朕意已决。我转身走向殿外,龙袍在身后划出决绝的弧线,墨尘,拟旨。御花园的风带着早樱的气息,墨尘捧着圣旨跟在身后,青衫上的暗纹随着脚步流动:陛下今日锋芒太露,那些老狐狸怕是要
露出獠牙的狐狸才好打。我折断一枝挡路的梅枝,尖锐的断口渗出清冽的汁液,昨夜雷啸天的密信,西漠蛮族已在边境集结。与其等他们抱团,不如朕先撒把米。墨尘展开折扇轻摇,狐系谋士的狡黠在眼底一闪而过:陛下是要用商税减免拉拢西域三十六国?不止。
我望着宫墙外绵延的坊市轮廓,那里此刻正有无数商队蠢蠢欲动,传旨冷月心,让密探散布消息——凡本月内抵达长安的西域商队,可享三个月免税。夕阳西垂时,我站在含元殿的丹陛上,看着蛮牛扛来的第一车西域贡物。玛瑙葡萄串在木箱里滚动,异香扑鼻的安息香让整个大殿都染上异域气息。
雷啸天派来的蛮族使者单膝跪地,狼系战士特有的剽悍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敬畏。告诉雷将军,我接过苏轻烟递来的琉璃盏,蛇系医仙的指尖微凉,下月朔日,朕要在宣政殿看见九域商盟的会盟书。
夜风卷起殿角的旌旗,我抚摸着腰间悬挂的狮首玉佩——那是母后临终前塞给我的遗物。三个月前那个在灵前手足无措的少年已经死去,如今坐在这张龙椅上的,是九域真正的主人。当晨钟再次敲响时,长安的朱雀大街上,定会挤满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墨尘在整理奏折的间隙抬头看我,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陛下,户部核算新政推行后,国库岁入或减三成。
我提笔在奏折上朱批,狼毫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里,听见自己沉稳的声音:告诉他们,狮子捕猎时从不计较爪下的青草。窗外,第一颗启明星正刺破夜幕,九域的黎明,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