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刚敲过三响,紫宸殿的烛火依旧通明。
我(凌烨)将狼毫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宣纸上九域议事会章程八个大字力透纸背,墨迹在微凉的夜风中缓缓凝干。青铜兽首香炉里的龙涎香已燃至尽头,一缕残烟如青色游丝,恰如此刻盘踞在我心头的疑虑。
陛下,天眼有密报呈进。近侍太监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殿中凝固的时光。他躬身捧着的紫檀木托盘上,躺着枚通体乌黑的蛇形令牌,鳞片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冷月心执掌的天眼组织最高级别的密报信物。
我示意他退下,指尖触及令牌的刹那,蛇眼处镶嵌的黑曜石突然亮起极淡的荧光。令牌底部暗格弹出一卷薄如蝉翼的鲛绡,展开来只有半掌大小,却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密文。字迹银钩铁画,笔锋冷峭如冰棱,每个字都透着情报官特有的克制与精准,正如传闻中那个永远冷静如蛇的女子。
天魔残部于域外黑风渊集结,其首领魔尊重楼已突破地玄境。三日前夜,三百暗影卫试图潜入通天塔西南角,被守塔修士击溃,俘虏口中审出七星连珠夜,血祭破封印之语。我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密报边缘,鲛绡微凉的触感让头脑愈发清醒。
通天塔封印乃国本所系,自父皇(凌苍)当年以狮心战魂加固后,已安稳镇守十年。冷月心特意用朱砂在二字下画了道细如发丝的横线,这个细节比任何警示都更能说明问题——蛇系情报官从不用夸张的言辞,却总能精准扼住最致命的咽喉。天眼探得西漠蛮族异动,狼族首领呼延烈近期频繁接触魔修。
其幼子呼延风上月入魔,被祭为引路幡。附:呼延烈左臂已生魔纹,附图鉴第三页。密报末尾附有半张蝉翼拓片,上面是用秘法拓印的魔纹图案。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如毒蛇般缠绕着肩胛,与父皇御批《域外魔录》中记载的初代魔尊特征如出一辙。
冷月心甚至细心标注了三处纹路变异点,旁注此乃血祭加速之兆,字迹冷静得仿佛在描述医书上的病理特征。
天眼建议:一、即刻增派三千玄甲军驻守通天塔;二、启用凌苍时期布设的监测阵;三、九域议事会需优先审议封印加固方案。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危言耸听,只有三条条理分明的建议。
我想起父皇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烨儿记住,这九域之中,最不可负的是两种人——雷啸天那样肯为你流血的勇士,冷月心这样肯为你流汗的智者。前者如烈火,后者如寒冰,缺一不可。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檐角铁马发出极轻的碰撞声。夜无影的气息一闪而逝,这位父皇留下的暗影利刃,此刻想必正将我的回复送往天眼总部。我提笔在密报背面写下:准奏。另,需多少资源加固封印,不拘数额。
墨迹未干,那卷鲛绡竟自行卷曲成蛇形,化作一道银光穿透窗纸,消失在沉沉夜色中。李德全捧着新沏的参茶进来时,正看见我对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出神。陛下,这冷月大人倒是神秘得很,老奴在宫里当差三十年,竟从未见过她的真容。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宫中老人特有的好奇。我接过茶盏,氤氲热气中仿佛看见那个素未谋面的蛇系女子。她或许正坐在某间不起眼的茶馆里,听着南来北往的客商闲谈;或许扮作游方郎中,在蛮族部落中行走;又或许,此刻就在这皇宫的某个角落,冷静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双始终清醒的眼睛,正替我审视着这片看似平静的九域大地。李伴伴,我将密报在烛火上点燃,看着银字化作灰烬飘落在白玉痰盂中,明日早朝,宣钦天监监正、工部尚书、通天塔守将议事。
告诉他们,朕要听听加固封印的具体章程。残烛噼啪一声爆出灯花,将我的影子投在明黄的龙椅上。窗外,冷月如钩,恰似那枚蛇形令牌上的獠牙。我知道,从接过这份密报开始,属于新皇的战争已经打响——不是金戈铁马的沙场对决,而是暗流涌动的情报战场,对手是潜伏在阴影中的魔患,而我最锋利的武器,正是这位从未谋面却值得托付后背的蛇系情报官。
龙涎香的余韵里,我重新拿起狼毫笔。在议事会章程的最后一页,添上了特设封印监察司七个字。笔尖落下时,仿佛听见遥远的夜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蛇信吞吐声,那是属于冷月心的回应——冷静,精准,且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