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里探出一个脑袋,老工匠张伯抹了一把汗:“苏总管,管子都接好了,就是这水力————怕是不够冲啊!”
“把水力锻锤的那个引流槽堵上!全给我导到这边的竹管里来!”
苏牧指挥道,“那是活水,这就够了!”
李丽质给兕子擦着嘴角的汤渍,好奇地看着苏牧在那边忙活。
“他在干什么?”
兕子摇摇头,但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哥肯定又有好玩的!”
只见几个杂役手忙脚乱地搬来几根粗大的毛竹,这些竹子都被打通了关节,上面钻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们把竹子架在兽栏上方的横梁上,一头连着后山引下来的山泉水道。
苏牧爬上梯子,检查了一下接口,回头冲下面喊:“开闸!”
张伯在那头用力扳动一个木制把手。
轰隆隆的水声顺着竹管传来。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些架在半空中的竹管小孔里,无数细密的水流喷射而出,在阳光下形成了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帘。
清凉的山泉水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瞬间复盖了整个兽栏局域!
原本燥热的空气,被这漫天的人工雨一冲,温度立马降了下来。
“哇——!”
兕子把手里的碗一扔,尖叫着冲进了雨帘里。
凉爽的水珠打在她脸上、身上,那种瞬间的清凉感让人毛孔都舒张开了。
团团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欢快的怪叫,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打了个滚,任由水流冲刷着它厚重的皮毛。
它甚至还站起来,象人一样张开双臂,享受着这难得的淋浴。
最兴奋的是白玉。
这头一直处于中暑边缘的猛犸象,感受到凉水的那一刻,仿佛活过来了。
它站起身,仰头长鸣一声,声音里透着畅快。
苏牧从梯子上跳下来,浑身也被淋湿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走到白玉身边,拍了拍它的大腿。
“光冲澡有什么意思?来,给大伙儿助助兴。”
苏牧指了指天空,“吸水,喷!”
白玉心领神会。
它把长鼻子伸进旁边的蓄水池里,猛地一吸,直到鼻子鼓胀起来。
然后,它高昂起头,对着天空用力一喷!
噗—!!!
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化作更加细密的雨雾飘洒下来。
阳光穿过水雾,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御兽监的上空。
“彩虹!阿姐你看!有彩虹!”
兕子指着天空,兴奋地直跳脚。
她拉着不敢过来的李丽质,硬是把这位端庄的公主也拽进了雨里。
“兕子!别闹!衣服湿了!”
李丽质惊呼着,试图用袖子遮挡,但那漫天的水雾哪里挡得住?
没一会儿,她那身淡青色的宫装就被打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初长成的身段。
此时此刻,什么皇家礼仪,什么公主威仪,都被这清凉的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李丽质看着在水里打滚的熊猫,看着互相泼水的小象和妹妹,那种被压抑许久的少女天性也冒了头。
她伸出手,接住落下的水珠,脸上露出了久违的、不加掩饰的笑容。
苏牧站在廊檐下,看着这一幕。
这才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闹腾了半个时辰,这帮家伙总算是折腾够了。
雨停了,但院子里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地面湿漉漉的,透着股凉意。
白玉舒服了,趴在地上哼哼,团团则是抱着个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竹荀,咔嚓咔嚓啃得正香。
李丽质坐在石凳上,身上披着苏牧找来的一件干净外袍,头发还有些湿,手里捧着那碗剩下的酸梅汤,小口抿着。
“真没想到,苏总管还有这等巧思。”
李丽质看着那些还在滴水的竹管,眼里闪过一丝异彩,“引水成雨,这法子若是能用在宫里,父皇和母后也就不用受那酷暑之苦了。”
“这简单,回头我让张伯去宫里装一套。”
苏牧拧着衣服上的水,“不过这也就是治标不治本。水虽然凉快,但也只是一时的。真要解暑,还得是冰。”
提到冰,李丽质的神色又黯淡下来。
她放下碗,叹了口气。
“冰————太难得了。去年的藏冰本来就不多,今年又是个大旱天,热得早。
父皇为了节省,连甘露殿的冰盆都撤了,只留给太上皇和几位年幼的皇弟。”
李丽质看着苏牧,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苏总管刚才说酥山,那可是现在千金难求的东西。哪怕是王公贵族,这会儿想吃口冰,都得去求那些存冰的大户。”
苏牧听着这话,眉头微微皱起。
他之前一直忙着驯兽和搞钱,还真没太在意这生活细节。
在他印象里,这大唐盛世,怎么连口冰都吃不上?
“你是说,现在冰很贵?”
苏牧问了一句废话。
“何止是贵。”
李丽质苦笑,“西市的冰价已经涨到了一百文一斤,而且有价无市。听说崔家和王家囤了不少,但这会儿谁也不肯往外拿。”
苏牧把手里的湿布巾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转过头,看着李丽质,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就为了这点冰?”
苏牧指了指碗里那几块快化没的碎冰渣,“陛下都要勒紧裤腰带?”
李丽质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挺直了腰背:“物以稀为贵,天时如此,人力难违。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人力难违?”
苏牧嗤笑一声。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用来装酸梅汤的空盆前,伸手敲了敲盆沿,发出当当的响声。
“公主殿下,如果我说,冰这玩意儿,其实就象路边的石头一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路边的石头?”
李丽质把手里的空碗放下,帕子在嘴角按了按,语气里透着股“你逗小孩呢”的不信。
“苏总管,这牛皮吹破了可不好收场。现下连父皇都愁没冰用,你倒好,张嘴就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苏牧也不解释,把那件湿透的坎肩往肩上一搭,冲着院墙那头吹了声口哨。
墙头那棵老槐树叶子抖了抖。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脑袋探了出来,嘴里还叼着根鸡腿骨头。
“咋?又开饭了?”
程咬金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震得地面一颤,但看他那身手,比猴子还灵活。
苏牧伸手柄那根骨头从他嘴里拽出来扔给小黑。
“程伯伯,帮个忙。”
“不借钱,不借粮,除此之外都好说。”
程咬金捂紧了腰包,警剔地退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