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她手里还抓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嘴角沾着点白糖屑,看见黑豹,那双大眼睛瞬间亮成了灯泡。
“别过来!”
唐俭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冲过去拦。
“没事。”苏牧摆摆手。
黑豹听到动静,耳朵抖了一下,立刻翻身爬起,警剔地看向来人。
但在看到兕子的瞬间,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或许是那股纯净的赤子之心,又或许是兕子身上那股常年混迹在猛兽堆里的独特气息。
黑豹没有攻击。
它只是歪着头,绿眼睛里透着一丝好奇,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兕子手里的桂花糕。
“哎呀,这个你不能吃,太甜啦,会掉牙的!”
兕子一本正经地把桂花糕藏到身后,然后也不怕生,直接伸手摸上了黑豹那个油光水滑的大脑袋。
“哇!好滑呀!比小白的手感还要好!”
兕子爱不释手地从头摸到尾巴,“大哥哥,它好黑哦,就象……就象……”
小丫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形容词。
苏牧心里咯噔一下。
别。
千万别是那个名字!
“就象那块用来烧火的炭!”兕子一拍手,“我们就叫它小黑好不好?”
苏牧捂脸。
果然。
小白,团团,小黑。
大唐皇室取名的水平,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朴实无华。
“好,听你的。”苏牧无奈道。
黑豹似乎对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没什么反应,只是用脑袋蹭了蹭兕子的裙摆,在那昂贵的蜀锦上留下了几根黑毛。
唐俭此时终于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辈子的认知都碎了一地。
“苏……苏总管。”唐俭咽了口唾沫,“这……这真的是刚才咬死人的那只?”
“如假包换。”
苏牧拍了拍手上的黑毛,“唐大人若是没别的事,这豹子御兽监就收下了。对了,回去跟高昌使者说一声,这种次品以后少拿来丢人现眼,想要真正的好东西,让他准备好钱,来御兽监排队。”
唐俭嘴角抽搐。
次品?
那什么是正品?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那群正在啃竹子的熊猫,又看了看趴在兕子脚边打呼噜的黑豹,突然觉得,这御兽监……怕不是个魔窟吧?
……
入夜。
白日的喧嚣终于散去。
御兽监也恢复了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竹叶沙沙声。
今晚没有月亮。
乌云压得很低,把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御兽监高耸的围墙外,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移动。
他们穿着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阿史那必单手扣住砖缝,身子一荡,轻飘飘落在了院内的软泥地上。
身后跟着四个手下,落地姿势整齐划一,连呼吸频率都调到了最低。
作为突厥可汗最信任的金狼卫,阿史那必这辈子干过不少脏活。
刺杀部落酋长、火烧粮草大营,哪次不是九死一生?这次被派来长安搞几只畜生,在他看来简直是大材小用。
“头儿,这就是那什么御兽监?”
身后一个狼卫压着嗓子,语气里满是不屑,“连个巡逻的更夫都没有,唐人这心也太大了。”
阿史那必把脸上那块蒙面黑巾往上拉了拉,露在外面的那双鹰眼扫了一圈院子。
太静了。
除了几声蛐蛐叫,整个院子死一般沉寂。
这让他想起大草原上风暴来临前的夜晚。
“少废话。”
阿史那必从怀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那帮唐人不是吹嘘这是祥瑞吗?今晚就让这群祥瑞变成死瑞。”
这是西域特产的“断肠散”,无色无味,只要往水槽里撒一点,别说几只熊猫,就是一头大象也得把肠子拉断!
“分头找水槽和食盆。手脚麻利点,办完了去平康坊喝酒。”
“是!”
四名狼卫刚要散开。
啪!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象是谁在后面拍了一下巴掌。
阿史那必猛地回头。
没人。
四个手下还站在原地,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谁弄的动静?”阿史那必手按在了弯刀柄上。
“没人啊头儿。”左边那个狼卫挠了挠后脑勺,“是不是风吹的?”
阿史那必皱眉。
这院子里连片树叶都没动,哪来的风?
“动作快点!”
他低喝一声,转身往正中那个最大的兽栏摸去。
刚走出两步。
啪!
又是一声。
这回声音更近,就在耳边。
紧接着,最后面那个刚才还嚷嚷着要去喝酒的狼卫,整个人莫明其妙地往前一扑,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老三!你搞什么鬼!”阿史那必火了,“这点路都能摔跤?”
老三爬起来,满脸惊恐,指着自己的脚踝:“头儿!有人拽我!有人拽我脚脖子!”
“放屁!这周围除了咱们连个鬼影都没有!”
阿史那必走过去查看。
老三的裤腿完好无损,但这小子额头上的冷汗不象是装的。
“装神弄鬼。”阿史那必啐了一口,拔出弯刀,“都聚在一起,别散开!先去把那毒下了!”
五个人背靠背,围成一个防御圈,小心翼翼地往兽栏挪动。
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
阿史那必突然觉得自己后脖颈有些发凉!
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他猛地抬头。
房梁上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正疑神疑鬼间,只觉得头顶一阵微风拂过。
没什么重量,却带着一股子腥热的气息。
下一秒,站在他右手边的老二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象是被什么大力抽了一巴掌,原地转了两圈,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老二!”
其馀三人大骇。
阿史那必弯刀瞬间向黑暗中劈去,刀锋划破空气,却只砍了个寂寞。
“谁!滚出来!”
无人应答。
只有一道极淡的黑影在视野边缘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根本抓不住轨迹。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这次遭殃的是老四。
这倒楣蛋刚把毒药瓶子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拔塞子,手腕上一麻,那瓶子直接脱手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砸在了阿史那必的脚背上。
紧接着,一只肉乎乎却硬得象铁块一样的爪子从黑暗里伸出来,在老四的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咚!
老四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五个顶尖好手就剩下了两个。
阿史那必这回看清了。
那是一双绿莹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