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看了会儿只觉得浑身血热,手心里那股子好战的劲儿顺着骼膊肘往上窜!
“好花熊!好力气!”
程咬金实在憋不住,大吼一声,双手在墙头一撑,身子凌空翻下。
“咚!”
双脚落地,震起一圈浮土。
苏牧正拿着竹条纠正另一只熊猫的深蹲姿势,听见动静连头都没回,嘴角只微微扯动了一下。
只听这句话,就知道是那个老流氓来了!
“程伯伯,这里是御兽监,不是卢国公府的后花园。”苏牧转过身语气平淡。
程咬金也不恼,搓着那一手的老茧,大步流星走过来,那双环眼死死盯着正在吃竹子的团团。
“苏小子,少跟俺老程扯那些文邹邹的。俺在墙头看了半天了,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程咬金指着团团,“看着肥头大耳,没想到也是个练家子。来来来,让俺试试它的斤两!”
苏牧挑了挑眉:“程伯伯,团团还在吃饭。这胖子护食,脾气大。”
“吃饭怎么了?当年行军打仗,还得边啃干粮边砍人呢!”程咬金哪里听得进劝,挽起袖子,露出一骼膊黑森森的护心毛,“俺就不信了,俺老程这身板,还推不动一只吃素的熊?”
团团正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根嫩竹荀嚼得脆响,嘴角挂着竹屑。
它听见有人在旁边咋咋呼呼,只是掀起眼皮瞟了一下,那个巨大的黑眼圈里透着一股子“别烦我”的慵懒,接着低头继续啃。
完全无视!
程咬金乐了:“嘿!这憨货还挺傲!”
他扎了个马步,两脚生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起开!”
程咬金一声暴喝,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按在团团的肩膀上,腰腹发力,浑身的腱子肉瞬间绷紧!
这一推之力,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匹惊马也能给硬生生按停了!
然而,团团纹丝不动。
它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依旧稳稳当当坐在那里,两只前爪捧着竹荀,嘴巴不停,咔嚓咔嚓嚼得起劲。
程咬金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推的不是一团肉,而是一座长在地里的铁山!那厚实的皮毛下面仿佛不是肉,是一层坚韧的老牛皮裹着钢板,无论怎么用力,劲道全被卸了个干干净净。
“直娘贼!有点门道!”
程咬金脸涨得通红,他不信邪,换了个姿势,肩膀顶住团团的后背,脚后跟蹬着地面的石板,喉咙里发出低吼,再次发力。
“给俺动——!!”
地面上的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团团终于停下了咀嚼。
它很生气!
这根笋刚吃到最嫩的笋尖,这个两脚兽在后面拱来拱去,弄得它都没法好好品味那股清甜!
团团慢吞吞地转过头,那张黑白大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它放下竹荀,两只前爪撑地,浑圆的背部猛地往后一靠!
没有什么花哨的技巧,就是纯粹的、不讲理的野蛮冲撞。
“砰!”
一声闷响。
程咬金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撞在胸口,就象是被攻城锤正面轰中!他引以为傲的千斤坠功夫瞬间破防,双脚离地,整个人变成了一颗出膛的炮弹。
嗖——!
卢国公在空中划出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越过三丈远的空地,一头扎进了刚挖好的、还没来得及蓄水的烂泥坑里。
“吧唧!”
尘土飞扬,泥浆四溅。
顿时御兽监安静了。
那几只正在训练的熊猫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泥坑。小白站在高台上,有些嫌弃地用爪子捂住了眼睛。
苏牧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竹条,无奈地摇摇头:“都说了,它脾气不好。”
过了两息。
那泥坑里突然伸出一只满是泥巴的大手,紧接着,一个泥猴般的身影爬了出来。
程咬金抹了一把脸上的烂泥,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没恼,反而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好!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程咬金连滚带爬地冲到苏牧面前,也不管自己这一身狼狈,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苏小子!这可是宝贝啊!绝对的宝贝!”
程咬金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这力道,这下盘,这皮糙肉厚的劲儿……这要是披上重甲,往那步兵方阵里一冲,那还不跟砍瓜切菜似的?”
他一把抓住苏牧的袖子,把上面的泥全蹭了上去。
“开个价!这只肥的,俺要了!俺那匹马老了,正缺个坐骑!”
苏牧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这位浑身泥腥味的大将军。
“程伯伯,这可是陛下钦点的祥瑞,入了御兽监的籍,那是吃皇粮的官身。您这是要买卖朝廷命官?”
程咬金一噎,瞪起眼:“少给俺扣大帽子!你就说给不给吧!俺拿十匹西域良马跟你换!”
“不换。”
“加之俺府里那柄御赐的宝刀?”
“不换。”
程咬金急得抓耳挠腮:“那你想要啥?只要俺老程有的,尽管开口!”
苏牧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上的泥印子,看了眼远处还在生闷气啃竹子的团团。
“程伯伯想要也不是不行,但这食铁兽认主,除了我,旁人想骑,没个三年五载培养不出感情。而且这东西娇贵,吃喝拉撒都有讲究,真要是去了您府上,不出三天就得饿瘦了!”
程咬金一听,脸垮了下来。刚才那一下他也试出来了,这玩意儿确实野,不是好降服的。
“不过……”苏牧话锋一转,“若是程伯伯想让这猛兽为您所用,倒也不是没法子。”
“快说!”
“处默兄这几日在金吾卫闲着也是闲着吧?”
苏牧笑眯眯地说道,“不如让他来我这御兽监挂个职,当个驯兽校尉。我把这团团分给他带,只要他能伺候得这祖宗满意,以后上阵杀敌,团团自然听他的!”
程咬金眼睛一亮,猛拍大腿:“妙啊!那混小子整天就知道走鸡斗狗,来这跟你练练也好!要是能骑着这玩意儿回家,看谁还敢说俺老程家教子无方!”
“那就这么定了。”苏牧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另外,还有个小忙,得麻烦程伯伯。”
“啥事?只要能让处默骑上熊,你说啥是啥!”
苏牧展开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复杂的线条。
“这批食铁兽既然要当重步兵用,就得有趁手的家伙事儿。这是我设计的玄铁重甲,工部那边做事磨叽,阎立本那老头又太死板,这图纸要是走正常流程,怕是明年都造不出来。”
苏牧看着程咬金,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程伯伯面子大,这事儿还得您去工部催催。我要最好的精铁,最快的工期,还得完全按这图纸来,半分不能差!”
程咬金接过图纸瞅了两眼,虽然看不太懂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结构,但光看那外形就觉得霸气。
“嗨!俺当多大点事!阎立本那老小子要是敢叽叽歪歪,俺就把他的胡子拔了!”
程咬金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包在俺身上!”
正说着,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官员鱼贯而入,为首的一人身形清瘦,留着一丝不苟的山羊胡,手里捧着笏板,脸色黑得象锅底。
正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他身后跟着几个工部的主事,一个个也是垂头丧气,手里抱着一大堆卷宗。
程咬金一看这架势,乐了,压低声音对苏牧挤挤眼:“说曹操曹操到,这老倔驴来了。”
阎立本一进门,目光就扫过那一地的狼借,最后落在满身泥巴的程咬金身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卢国公这般仪容,成何体统!”阎立本先是一声呵斥,随后转向苏牧,把手里的卷宗往旁边石桌上一摔,“啪”的一声脆响。
“苏牧!这就是你递交上来的铠甲图纸?”
阎立本指着那堆卷宗,气得胡子都在抖,“简直是荒唐!无知!胡闹!”
苏牧还没说话,程咬金先不乐意了。他刚才可是打了包票的,这会儿阎立本一上来就喷,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老阎,大早上的吃枪药了?这图纸怎么就荒唐了?”程咬金瞪着眼凑过去。
阎立本往后退了一步,嫌弃地避开程咬金身上的泥点子。
“卢国公你是武将,你不懂匠作之道!”阎立本从卷宗里抽出一张图,指着上面的参数,“这般巨大的整块板甲,还要如此怪异的弧度,你是要累死工部的铁匠吗?再看这厚度,寻常战马驮都驮不动,更别说穿在兽身上行军打仗!”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
“还有这关节设计,竟要用百炼钢做轴承?这等精密的玩意儿,是用来造首饰的,不是用来给畜生糟塌的!简直是有辱斯文!这根本造不出来,即便造出来,也没什么用处!”
阎立本盯着苏牧,眼神冷厉。
“苏牧,本官今日来,就是驳回你的请求。工部的铁料和人力,决不能浪费在这等奇技淫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