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日头毒辣辣地烤着地面。
苏牧骑着御马监那匹最不受待见的老黄马,晃晃悠悠到了十里铺驿站。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金铁交击的巨响,伴随着几声凄厉的人叫。
“顶住!快拿叉子顶住!”
“这畜生力气太大了!笼子要散架了!”
“哎哟我的娘诶,手断了!”
苏牧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往拴马桩上一扔,抬脚跨进院门。
眼前的景象堪比刚打完一场遭遇战。
十个蒙着厚重黑布的巨大铁笼子把驿站院子塞得满满当当。那些黑布此时已经被撕扯得稀烂,露出里面儿臂粗细的精铁栅栏。
笼子剧烈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身穿号服的役卒,有的捂着骼膊,有的抱着腿,哎哟连天。地上还有不少断裂的木棍和被挠烂的皮甲。
一个满头大汗、官帽都歪到耳朵边的中年官员正躲在石磨盘后面,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哨棒,脸色煞白地指挥着手下。
“别退!谁退扣谁三个月饷银!给我顶住!”
苏牧走过去,拍了拍那官员的肩膀。
“谁啊!没看正忙着保命吗!”官员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半截哨棒差点戳到苏牧脸上。
待看清来人穿的是御马监的官服,这官员眼珠子一转,立马扔了哨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来。
“苏大人!您可算来了!这就是个坑啊!天大的坑!”
这人正是负责押运食铁兽的蜀地官员,姓赵。
苏牧侧身避开他那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手,看了一眼还在哐哐作响的铁笼子。
“赵大人,怎么回事?陛下不是说这批贡品一路除了吃就是睡,懒得动弹吗?”
赵大人苦着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那是装的!全是装的!这一路上它们确实跟死猪一样,给啥吃啥,动都懒得动。谁知刚进长安地界,许是水土不服,又或者是到了地方卸了伪装,这帮祖宗突然就炸了!”
“刚才我想让人喂点水,结果……”
赵大人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几个伤员,“那个被抓掉一块肉,这个手骨折了。苏大人,交接文书呢?快快快,咱们赶紧签了,这烫手山芋下官是一刻也不敢拿了!”
正说着,离得最近的一个笼子里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吼——!!”
那声音浑厚暴躁,带着明显的杀气,震得驿站屋顶的瓦片都在发抖。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黑白熊掌从栅栏缝隙里伸出来,那爪钩泛着森冷的寒光,一把抓住笼外的喂水木桶,瞬间捏爆。
木屑纷飞!
周围的役卒吓得连滚带爬往后撤。
赵大人腿一软,直接缩到了苏牧身后:“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活阎王!什么食铁兽,这就是吃人兽!”
苏牧没理会赵大人的咋呼,反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只闹得最欢的笼子前。
里面的大家伙正在疯狂撞击笼门,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笼体向后平移几寸。通过栅栏,能看到一张黑白相间的大脸,那双黑眼圈里的眼珠子正冒着凶光,龇牙咧嘴,唾沫星子乱飞。
苏牧心念一动,兽语精通瞬间开启。
原本那单纯的野兽咆哮声,在他耳朵里瞬间变成了清淅的抱怨。
“这什么破笼子!铁锈味儿真重!”
“热煞熊爷了!长安这鬼地方连根竹子都没有!”
“饿!老子要吃肉!那个两脚兽刚才拿的那桶水都是馊的!”
“放我出去!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把这笼子拆了当牙签!”
苏牧听完差点笑出声。
这哪是什么凶兽,分明是一群暴躁的老大爷!
他转头对赵大人说:“钥匙呢?把笼子打开。”
驿站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象看疯子一样看着苏牧。
赵大人以为自己听岔了,结结巴巴地问:“苏……苏大人,您说什么?打开?这玩意儿要是跑出来,咱们这一院子人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不打开怎么验货?万一里面是几头染了色的猪呢?”苏牧一本正经地胡扯。
“这……这真是食铁兽啊!苏大人,下官还没活够……”
“出了事我担着,开门。”苏牧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赵大人咽了口唾沫,看着苏牧那副笃定的样子,又看了看即将散架的笼子,心一横,把一串铜钥匙扔给旁边一个哆哆嗦嗦的役卒。
“去……给苏大人开门。小心点,开了赶紧跑!”
那役卒拿着钥匙,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挪到最大的那个笼子前。手抖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锁开了。
役卒大叫一声,连锁头都没敢拔,转身就跑,甚至跑掉了一只鞋。
“嘭!”
笼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一道黑白相间的庞大身影带着腥风扑了出来!
那是一头体长接近两米的成年雄性食铁兽,浑身肌肉紧绷,站起来比人还高。
它一出笼子,先是仰天长啸,宣泄着这一路的憋屈。
“吼——!!”
赵大人和一众役卒早就躲进了屋子里,只敢从窗户缝往外偷看,一个个脸色惨白,心里都在给苏牧念往生咒。
那“熊王”转动着脑袋,视线立刻锁定了院子里唯一还站着的两脚兽——苏牧。
它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四肢着地,猛地发力,象一颗出膛的炮弹般朝苏牧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完全不象它外表看起来那么笨重。
血盆大口张开,里面是能轻易咬碎铁锅的臼齿。
“完了完了!苏大人要没了!”屋子里的赵大人捂住了眼睛。
苏牧站在原地,脚下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在那张血盆大口距离他不到半尺,腥臭的热气已经扑到脸上的瞬间。
他不退反进,侧身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熊王颈后那层厚厚的皮毛。
借着熊王前冲的惯性,苏牧腰腹发力,身子一沉。
“起!”
一声低喝。
三百多斤的庞然大物,竟然被苏牧单手抡了起来!
天旋地转。
熊王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紧接着视角翻转,蓝天变成了大地。
“轰!”
一声闷响。
熊王被结结实实地过肩摔在了地上。
地面被砸出了一个浅坑,灰尘四起。
这一下摔得极重,熊王被摔得七荤八素,四肢抽搐,眼冒金星。它刚想挣扎着爬起来咬人,一只拳头已经在它眼前放大。
“嘭!”
苏牧控制着力度,一拳砸在熊王毛茸茸的脑门上。
这一拳带着系统加持的巨力,虽然不至于开瓢,但也足够让这头猛兽怀疑熊生。
熊王被打得脑袋一歪,舌头都吐出来了半截。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从苏牧身上爆发出来。
那是【万兽进化系统】赋予他的上位者威压,对于动物来说,这就好比平民见到了帝王!
苏牧蹲下身,拍了拍熊王的脸颊,用一种只有它们能听懂的兽语低声说道:“闹够了没?还想不想吃饭?”
熊王那双原本充满暴戾的小眼睛瞬间清澈了!
它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人类,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告诉它:这个两脚兽惹不起!绝对惹不起!比山里的老虎还可怕!
下一秒。
画风突变。
刚刚还凶神恶煞、要生吞活人的熊王,突然收起了所有的爪牙。它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两只前爪极其熟练地抱住了苏牧的大腿,大脑袋还在苏牧的腿上蹭了蹭。
“嘤嘤嘤……!”
屋子里,赵大人扒着窗框的手指头都僵硬了,眼珠子差点掉出眼框!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是杀人如麻的食铁兽?
怎么被人摔了一下,就变成这副没皮没脸的德行了?
其他笼子里的九只熊猫也被这一幕震住了。它们看看躺在地上装死的带头大哥,又看看那个煞星一般的两脚兽。
兽类的本能让它们迅速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虽然笼子还没开,但所有熊猫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撞击和咆哮。
它们趴在笼子里,把脑袋搁在前爪上,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甚至有几只机灵的,开始模仿熊王发出“嘤嘤”的叫声。
苏牧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熊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现在知道卖萌了?”
“刚才那股要把天捅破的劲儿呢?”
他伸手揪住熊王的圆耳朵,把它的大脑袋提溜起来。
“听着,从今天起,到了我手里,就没有吃白饭这回事。”
“你们想吃竹子?想吃肉?想睡懒觉?”
苏牧的声音不高,但在空旷的院子里格外清淅。
“那就得拿命来换。”
“我要把你们练成大唐最硬的盾,最狠的锤。”
熊王虽然听不懂具体的人话,但看着苏牧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它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抱大腿抱得更紧了。
苏牧抬起头,看向窗户缝后那一双双呆滞的眼睛,对着赵大人招了招手。
“赵大人,出来吧。都老实了。”
赵大人颤巍巍地推开门,扶着门框走出来,双腿还是软的。
“苏……苏大人……您这是……仙术?”
苏牧没解释,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之前没吃完的牛肉干,随手塞进熊王嘴里。
熊王立刻嚼得吧唧作响,满脸幸福。
“把剩下的笼子都打开。”苏牧吩咐道。
这一次,役卒们虽然还是怕,但动作利索多了。
随着一个个铁笼被打开,九只熊猫陆陆续续钻了出来。它们没有乱跑,而是极有默契地聚拢在熊王身边,一个个乖巧地蹲坐着,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苏牧……手里的肉干袋子。
就象是一群等着分果果的幼儿园小朋友。
除了体型大了点,牙齿尖了点。
苏牧看着这十个圆滚滚的家伙,满意的点了点头。
底子不错,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一流。
只要稍加训练,披上重甲,每只手里塞根狼牙棒……
那种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残暴!
“赵大人,文书拿来。”苏牧拍了拍手上的肉屑。
赵大人如梦初醒,赶紧从怀里掏出文书递过去。
签完字,苏牧翻身上马。
“走了,胖子们。回宫!”
他一抖缰绳,老黄马哒哒哒地往前走。
身后,那只熊王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其他九只熊猫排成一列纵队,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
这支奇怪的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驿站一地狼借和风中凌乱的众人。
赵大人擦了擦脸上的汗,长叹一口气。
“这长安城……怕是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