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俊搀扶着汪涛,其他四个重伤的夜行御史被江宁县的捕快背着从火场中出来了。
一到了周衡面前,庄俊和汪涛几人的眼就红了。
“大人!”
他们一脸钦佩地说道。
周衡真的做到了。
以方大超的人头做诱饵靠近李洪岩,再挟持李洪岩。
这件事有多危险他们是亲身感受到的,说实话,他们刚刚已经闭目等死了,他们都不觉得周衡能够成功。
结果周衡硬生生把这件事情给做到了。
“庄俊,你现在立刻出城,连夜赶往府城报信,让总旗带人过来。”
周衡依旧用手扼着李洪岩,不给他任何自戕的机会。
他知道危险还没过去,这江宁县内不知道还有多少李洪岩的同党。
“汪涛,还能动吗?”
周衡看向汪涛,开口问道。
汪涛的腿上中了一箭,只是潦草地包扎了一下,箭都还没拔出来。
但是周衡没有办法,除了汪涛,另外四人的情况更加不好,他们连起身都做不到,周衡现在也没有别人可用。
“大人放心,这点伤还要不了咱的命!”
汪涛咧嘴一笑,说道。
“你骑上马,也回府城,不要和庄俊走同一条路。”
周衡把心一狠,沉声道。
“得令!”
汪涛和庄俊都表情严肃地沉声说道。
他们两个也都是老夜行御史了,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周衡的意思。
李洪岩的同党很有可能不死心在路上截杀他们。
他们现在去报信很危险,但周衡和另外四个兄弟留在江宁县更危险。
亲自挟持着李洪岩把汪涛、庄俊送出了城,周衡又带着李洪岩回到了江宁县县衙。
“姓周的,你们留在江宁县假意养伤,是不是就是在暗中调查我?”
李洪岩半躺在地上,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
这官府的公堂上,现在只有周衡、四个重伤的夜行御史和他。
所有的捕快和杂役都被周衡赶到了门外。
李洪岩清楚自己一个养尊处优的文人在一个九品力士面前逃不掉,索性也不再挣扎。
“李大人你这是做贼心虚了。”
周衡坐在圈椅上,手始终放在斩雀刀的刀柄上,方便以最快的方式出刀。
“你带人袭击我们之前,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么多该死的事。”
“哼,成王败寇,我既然落到了你们手上,那就断无活路,但你觉得你们能活着离开江宁县?”
李洪岩冷笑道。
“我肯定会死在你后面的。”
周衡淡淡地说道。
公堂外面隐约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对整个江宁县来说,今夜也将是一个不眠夜。
周衡心里清楚,李洪岩调动那么多人手袭杀夜行御史,这是瞒不过江宁县其他官吏的。
但却不见有人出来阻止。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江宁县已经烂透了,上下沆瀣一气。
刚刚他其实有机会出城逃走,但他知道,带着一个人质、四个重伤员,他们逃不了。
城外地域开阔,一旦有人狠下心来射杀李洪岩,那他们立马就会陷入必死的绝境。
相反,他和李洪岩留在城内,那些人的注意力就会大半放在他们这里,庄俊和汪涛逃脱的机会就会更大几分。
“周小旗,你很聪明,可惜你不该理方大超的。”
李洪岩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你我怕是都得死在这里了。
只要你我都死了,他们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的头上,你那两个手下就算叫来了援兵,那也是死无对证。”
“既然我们死定了,那你不妨跟我说说,这江宁县想让你死,也想让我死的人都有谁?”
周衡平静地说道,他竟然开始用衣襟擦刀,小心地擦拭着刀刃,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一般。
“县尉、典吏……”
李洪岩叹息着开口道。
自知必死,李洪岩也没有丝毫隐瞒。
如周衡所想,江宁县上下,几乎所有的官吏都已经烂透了,只贪银子的在里面都能算是好人了。
江宁县是应天府辖下县,而应天府可是大越王朝两京之一,不折不扣的副京,它下面一个县的县治就已经烂到了这种程度,那大越王朝的其他县呢?
一片繁华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腐烂发臭的勾当?
周衡本来以为这大越王朝正当繁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现在看来,盛世或许是盛世,但这盛世也未必牢靠。
如果大越王朝处处都是这些蛀虫,墙倒屋塌之下,焉有完卵?
周衡心里涌起强烈的危机感,在乱世到来之前,他必须得让自己强大起来。
如果想让乱世来得迟一些,那李洪岩这样的人,他要见一个,杀一个。
周衡缓缓地站起身来,提着刀向李洪岩走去。
“你不要过来啊。”
李洪岩脸色惨白,惊恐地大叫。
轰隆。
公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
一支不到百人的队伍从应天府府城策马而出。
不到百人,硬是奔出了千军万马一般的气势。
陆千满脸杀气,一马当先。
光天化日之下袭杀夜行御史,这是大越王朝立国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罪同谋反。
从现在开始,不需要证据,江宁县上下,但凡有反抗者,皆可杀。
数十个夜行御史,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杀到了江宁县。
风卷残云。
守城的士兵还想阻止,已经被陆千直接策马撞了过去。
马蹄踏破长街,径直来到江宁县县衙。
伴随着一阵嘶鸣声,所有夜行御史勒马停下,脸上全都是充满了震惊和错愕。
只见江宁县县衙门口,一个少年持刀而立,脚踏门坎。
县衙门前的台阶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尸体更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远处,一群锱衣捕快如同鹌鹑一般蹲在那里,看向少年的目光仿佛象是看一个恶魔一般。
他们没文化,不知道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知道什么叫杀人如麻。
他们只知道,他们永远也忘不了之前的那一幕,原来杀人跟杀鸡也可以没有什么区别的。
“周雨安?”
陆千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他做了这么多年夜行御史,抓捕的人很多,但亲手杀的人,怕是还不如周雨安这一晚杀的多。
这小子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陆总旗。”
周衡脸上露出一个单纯且璨烂的笑容,“江宁县县令、县尉、典吏,贪赃枉法,袭杀夜行御史,事情败露之后不知悔改,意图冲击县衙毁灭证据。
属下幸不辱命,将他们拦在了县衙外,现已将江宁县县令李洪岩拿获,县尉被我当场斩杀,典吏在逃,请总旗示下!”
看到周衡脸上的笑容,陆千就已经知道,周衡没有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修士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清澈的眼神。
没走火入魔就好,至于杀人,这些是人吗?这是反贼!
“周雨安,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陆千一抖身上的帐篷,扬声喝道,“按照江宁县的花名册,拿人!”
“是!”
众夜行御史齐声喝道,声音冲破了江宁县上空的阴云。
…………
周衡坐在江宁县县衙的门坎上,看着同僚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抓人的行动已经持续了两天。
不断有人攀咬,不断有新的证据出现。
夜行御史现在已经接管了江宁县,这个案子,现在连应天府都插不进手来了。
“雨安,你这次可又立了大功了。”
一个人在周衡身边坐下,却是丁玉武,丁玉武一脸疲倦,语气兴奋。
“都察院动用千里传音传来了任命,陆总旗现在已经是代百户了。”
丁玉武说道,“你,周雨安,晋升代总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