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看着发件人栏,点开邮件。
“程野先生:
我们一直关注您的60天挑战,对您的表现印象深刻。我们正在筹备一个新项目,希望当面详谈。
程野敲下回车键:“可以见面,时间地点你定。”
下午,白马市一家咖啡馆。
迈克尔已等在那里。50多岁,灰白头发,金丝边眼镜,象一个跑户外的大学教授。
“程先生,感谢你愿意见面。”
“直接说,你们想要什么?”
迈克尔一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档夹。
“项目名称《探秘极北》。地点,努纳武特地区,北极圈以北。时长180天,复盖整个极夜。”
“条件,零补给生存。奖金,100万美金。”
程野看着文档夹,没动。
“那么多人,为何选我?”
迈克尔微微扬眉,重新打量这个年轻人。
“你不仅懂得生存技能,还懂得尊重这片土地。”
“你猎熊的时候没对着镜头眩耀。遇到因纽特老人哈罗德时,你选择学习,而不是把他当节目素材消费。”
他推了推眼镜。
“我们筛选过很多候选人。专业探险家太商业化,因纽特人不愿面对镜头。而你,是唯一一个能让因纽特人接受的外人。”
程野沉默了几秒。
180天。
不是育空的针叶林,是真正的北极圈。
零下五十度、两个月极夜、北极熊、暴风雪、无尽冰原
哈罗德说过极夜有多可怕:“人会疯的。”
“我需要考虑一下。”
“当然。”迈克尔站起来,把名片放在桌上。
他拿起公文包,走了两步又停下。
“对了,我已经和努纳武特的一个因纽特社区谈过。他们愿意配合拍摄,教授传统生存技能。”
程野抬头:“哪个社区?”
“iqait附近一个小村子,联系人好象叫……uki。如果你真想了解这片土地,应该去那里。”
uki,哈罗德的侄女。
这是巧合?还是某种指引?
迈克尔走后,程野走出咖啡馆。
回到酒店,他没开灯。站在窗边,看着北方天空。
城市灯火太亮,模糊了星空。但在更北的地方,现在是另一番景象。
极光、星河、无边雪原。
还有漫长的黑夜。
两个月见不到太阳、两个月的孤独,两个月和死亡只隔一线。
他应该害怕。
但他发现自己在笑。
程野拿出手机,找到迈克尔的号码,输入三个字:
“我接受。”
出发前一天,程野收到迈克尔的邮件:
拍摄地kiirut,位于努纳武特东南部的巴芬岛。
人口不到500,几乎全是因纽特人。
4000年来,这里的人在零下50度的极寒中,靠狩猎和采集活了下来,没有农业,没有畜牧。
程野往下翻,看到一个名字。
uki qiiq。
28岁,女性。社区里最年轻的传统狩猎者。
附件里有张照片。年轻的因纽特女人穿着毛皮大衣,站在雪地上,右手握着一根骨制鱼叉,不是现代金属矛,是传统工具。
照片下面有行注释:
“uki是社区里最后几个会使用传统鱼叉的人之一,她的外祖母是着名的萨满nauja。”
程野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nauja?娜乌珈?
哈罗德的妻子,uki是她的外孙女。
这不是巧合。
他想起哈罗德说过的话:“会有人来继承这些。”
第二天清晨,程野登上飞往iqait的航班。
六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努纳武特首府,迈克尔派来的后勤协调员to在航站楼等他。
“去kiirut的飞机明天早上,今天先休息。”
晚上八点,程野在旅馆餐厅吃饭。
一个穿红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端着托盘坐到对面。
“程野?”
程野抬头。
对方说着东北口音,咧嘴一笑:“卧槽,真是你!”
中国北极科考站的后勤工程师,姓刘,在这边待了四年。
“你那60天我全看了,”刘工压低声音,“我们站里好几个人都是你粉丝。站长天天骂我们不干活就知道看直播。”
程野笑了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刘工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
“你去kiirut是吧?我跟你说,那村子有个传说:冬至那天,冰层下面能听到唱歌声。因纽特人说是海豹精灵在召唤。”
“你听过?”
“听过。”刘工表情变得认真,“三年前冬至,我在那附近做设备检修。半夜三点,风停了,然后我就听到了。像唱歌,从冰层底下传上来。”
他顿了顿。
“回去用仪器分析,频率很规律,不是任何已知动物的声音。鲸鱼不是,海豹不是,什么都不是。那份文档封存了。”
程野沉默了。
刘工拍拍他肩膀:“兄弟,那地方不简单。小心点。”
程野记下这个日期,冬至。
第二天,程野登上一架六座螺旋桨小飞机。
机舱里除了他,还有两个因纽特本地人。
一个年轻男人在看手机,另一个是老人。
老人穿着褪色的蓝色夹克,脸上皱纹像刀刻的。他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飞机颠簸了一下,老人突然开口:
“qiiq。”
程野转头,茫然的看向他。
“白狐。”老人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暴风雪来的时候,会有白狐出现。”
他转过脸,看着程野。
“跟着它走,能活。不跟,死。”
程野问:“您见过?”
老人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东西,塞进程野手里。
是一块骨头雕刻的白狐吊坠,只有指节大小,磨得发亮。
“我外孙女让我带给你。”
程野愣住。
外孙女,uki?
后排那个年轻男人抬头看了程野一眼,用因纽特语说了句什么,笑了。
程野听不懂,但他握紧了那块骨雕。
一小时后,飞机开始下降。
程野往窗外看。
几十栋彩色小房子散落在雪地上,旁边是结冰的海湾。房子之间有雪地摩托和狗拉雪橇的痕迹。
kiirut。
飞机在简易跑道降落。
程野走下舷梯,零下三十度的冷风劈在脸上。
机场只有一个小木屋当候机室。跑道尽头停着几辆雪地摩托,有人在等。
程野往那边走。
走到一半,有人朝他走过来。
年轻的因纽特女人。海豹皮大衣,毛皮靴,厚毛皮帽子。脸颊上有一片淡红色的痕迹:冻伤。
她走到程野面前,没说话,绕着他走了半圈。
眼睛从脸扫到脚,再从脚扫回来。然后她站定,看着程野的手。
“你的手。”
程野伸出双手。
手背上有冻伤后新愈合的皮肤,手指关节处有老茧,指甲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污渍。
她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还行。”
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一块暗红色的冻肉。
“吃。”
程野看了一眼:生的海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