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接过u刀。
这玩意和普通刀完全不一样。
刀刃弯的,握柄在刀背中央,发力方式是往下压,不是往前切。
第一刀刻深了,石头差点崩。
“慢。力在腕子,不在骼膊。”
程野调整。
四十分钟后,他的石灯成型了。
哈罗德拿起来,没说话。
翻过来,又翻过去。
然后把两盏灯并排放好,都倒上熊油脂,都搓好苔藓灯芯,同时点燃。
两朵火苗升起来。
哈罗德的那盏,火苗稳定,象一滴凝固的黄油。
程野的那盏,火苗跳了一下。
然后,比哈罗德的更亮。
弹幕炸了。
【???他第一次做啊】
【我看错了?野哥的更亮?】
【老爷子表情不对劲】
哈罗德把程野的石灯凑到眼前,盯着凹槽看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往里收的?”
“什么?”
“槽壁。”哈罗德指着凹槽边缘,“你的槽壁不是垂直的,往内倾了几度。我没教过这个。”
程野看了一眼。
他确实没有完全照着哈罗德的做。刻到一半的时候,他觉得槽壁太直了,热量会往四周散,就下意识收窄了一点。
“火往上走。收窄一点,热量聚在顶上,灯芯烧得更充分。”
哈罗德没有说话。
他把石灯放下,盯着程野看了几秒。
那眼神让程野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
“娜乌珈研究了三年,”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奇怪,“才发现这个技巧。”
程野愣了一下。
“她把这个叫做聚火槽。”哈罗德重新拿起那盏石灯,“第一次做就能想到……你以前干过什么?”
“什么都干过。”
“比如?”
程野想了想。
“烧过窑。小时候在老家,帮人烧过土窑。火道收窄,窑温更高。”
“烧窑?”哈罗德重复了一遍。
“土窑,难怪。”
他没有再解释“难怪”什么。但从那之后,他教东西的方式变了。
不再是“你来做”,而是“你觉得该怎么做”。
第二课是因纽特导航法。
哈罗德带他爬上山谷东侧的高坡,那里能俯瞰整片苔原。
“看那些雪脊,方向一致吗?”
程野眯着眼睛看。
乍一看都是平的,仔细分辨,能看到雪面有细微起伏,形成一道道并行纹路。
“大部分朝西南。”
“对。这里的主风向是东北风,雪脊永远垂直于主风向。”
哈罗德蹲下来,在雪地上画了个简图,
“记住雪脊方向,就知道东北和西南。再结合ukshuk(石堆路标)的位置,可以确定自己在哪。”
比他之前用的任何方法都简单。
不需要太阳,不需要星星,甚至不需要看远处,低头看脚下的雪纹就够了。
【这招绝了】
【白化天气克星】
【野哥上次差点冻死就是因为不会这个】
“还有一个技巧。”哈罗德站起来,“看冰面。”
他带程野下到溪流边,踩在冰面上。
“新冰透明,老冰发白。流水处冰薄,死水处冰厚。”
哈罗德用脚跺了跺某个位置。
“听声音。清脆是厚冰,沉闷是薄冰。咔咔响就别站在那儿了。”
程野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听。
冰面的声音确实不一样。
有些地方“咚”的一声,有些地方“咔”的一声,还有些地方几乎没有声音。
“过溪流的时候,选声音清脆的地方走。声音沉的绕开,没声音的更要绕开。那可能是雪盖着的薄冰。”
程野默默记住。
这些知识都很简单,因纽特人把经验提炼成了口诀一样的规律,代代相传。
三天时间,哈罗德教了他二十多条这样的规律。
每一条都可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第三天晚上。
程野坐在火塘边,借着石灯的光整理笔记。
哈罗德在旁边削着什么,刀片刮过骨头的声音有规律地响着。
“北风”趴在门口,半睡半醒。
程野写完最后一条,合上桦树皮。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墙上第四个人。你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刀片停了一下。
哈罗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个骨制的鱼钩,只差最后几刀。
“他叫viktor。俄罗斯人,三年前来的。”
“也参加了这个节目?”
“不是节目。”哈罗德摇头,“他自己来的,说是想找个地方与世隔绝。”
程野没说话,等他继续。
“他在这儿待了两个月,学了不少东西。然后有一天,他说想往北走走。”
“往北?”
“北边有个湖。”哈罗德指了指屋外某个方向,“冬天湖面冻住,能走过去。湖对岸是更广阔的苔原……再往北是北冰洋沿岸。”
他重新拿起鱼钩,继续削:“他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往北走……消失了?】
【不会是冻死了吧】
【气氛突然诡异起来了】
程野皱眉:“你没去找过他?”
“找过,找到他的营地,帐篷东西都在。”
“人没了,靴子还在。靴筒朝外,并排放在睡袋旁,象是睡觉前脱下来的。”
程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然后意识到问题在哪了。
零下四十度。
光脚走进雪地?
“雪地上有脚印,往北。”哈罗德继续说,“我跟了两公里,脚印消失了。”
“消失?”
“大风。那天刮了一整夜的大风,把所有痕迹都抹平了。”
程野盯着火塘里的火苗。
一个人不可能光脚走进零下四十度的雪地。就算疯了,也走不了两公里,冻伤会在几分钟内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靴子确定是他的?”
“确定。”哈罗德点点头,“他只有一双靴子。”
“你怎么解释?”程野问。
“我没法解释。”哈罗德看着手里的鱼钩,“想了三年,也想不通。”
【细思极恐,这故事怎么越听越瘆人】
【野哥千万别往北走啊】
程野沉默一会儿,问道:“那个湖,在哪儿?”
哈罗德的手停了,抬头盯着程野。
“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但我问了。”
火塘里的木柴发出一声轻响,迸出几点火星。
老人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
“往北,直走,三天。中间会经过一片碎冰区,绕着走。能看到那个湖的时候,湖面应该已经冻实了。”
他低下头,继续削那个鱼钩。
“如果你够蠢的话,挑战结束之前,刚好能走个来回。”
程野没有接话。
刀片刮过骨头的声音重新响起来,一下,又一下。
过了很久,老人才又开口。
“这片土地有自己的规矩。尊重它,它让你活。不尊重它”
哈罗德没有说完。
程野也没有问,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北边。雪原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三天的路程。
身后,老人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拦不住你,有个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说着,哈罗德指向了屋外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