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元道：“皇上口谕，今日视察，只许三千操典将士着甲持械，其馀人等列队观摩即可。诸位身为总督、提督，更应以身作则，遵守圣谕。”
他顿了顿，面色不愉：“更何况，圣驾尚未抵达，诸位便身披铠甲、腰悬利刃，聚集于此，是想彰显军容，还是想……图谋不轨？”
“放肆！”刘朝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徐应元！你休得血口喷人！咱家对圣上忠心耿耿，岂会有不轨之心？你这是污蔑！”
“还有，咱家身为净军总督，为何却不知皇上有此口谕？”刘朝反驳一句，接着话锋一转，语气转冷：徐公公，假传圣旨，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可不要自误啊！”
这话说得极为聪明，没有直说徐应元假传圣旨，却又说了徐应元假传圣旨。
而且，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皇上有此口谕，就不算抗旨不尊，就可以继续和稀泥。
“是不是污蔑，卸了甲、搜了身，自然一清二楚。”徐应元寸步不让，眼神冷得象冰，“咱家奉劝诸位，主动卸甲缴械，配合搜身，莫要自误！”
徐应元没有陷入有没有皇上口谕的自证陷阱，而是直接拿住刘朝等人的“七寸”——抗拒卸甲检查，就是图谋不轨！
“你敢！”刘朝怒目圆睁，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佩剑，“咱家乃净军总督，你不过是个提督内操的太监，也敢对咱家指手画脚？”
田军三人也跟着色厉内荏地叫嚷：“徐应元，你别太过分！”“你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双方剑拔弩张，周围的北监将士见状，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目光警剔地盯着刘朝四人，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徐应元看着刘朝那副誓死不从的模样，心中的怀疑愈发笃定。
他知道，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老狐狸，寻常的言语根本没用，必须拿出压箱底的东西。
徐应元缓缓后退一步，对着身旁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心领神会，立刻转身，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圣旨，双手捧着，递到徐应元面前。
看到那明黄的卷轴，刘朝四人的脸色齐齐一白，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徐应元接过圣旨，缓缓展开，高声喝道：“全军听旨！”
北监将士率先下跪。
其馀净军看了，也都陆续跟着跪下。
刘朝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究迫于压力，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徐应元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庄严肃穆的语气，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提督净军内操太监徐应元，兹授尔全权整肃营伍。净军一应人事，皆听尔节制；敢有违令者，无论职秩，皆可先斩后奏。
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营房鸦雀无声。
只有那卷明黄绢帛，在徐应元手中微微颤动。
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刘朝四人的耳边。
“全……全权整肃营伍？”田军声音发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无论职秩，先斩后奏……”张迁和李默面面相觑，跪着的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刘朝的脸，从铁青转为煞白，又从煞白涌上一股死灰。
他死死盯着那卷圣旨，瞳孔剧烈收缩。
传闻皇帝今日在朝会上连下五道圣旨，皆授“先斩后奏”之权。
此等亘古未有之事，刘朝本来心存侥幸，觉得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哪曾想到，徐应元这厮，竟然真的手握这样一道圣旨。
还专门等着自己抗拒卸甲之时，才在全军面前宣旨。
如此一来，自己瞬间在整个净军之中颜面尽失，威严扫地！
这道圣旨，直接赋予了徐应元节制净军所有人的权力。
哪怕他刘朝是总督，也在徐应元的管辖范围之内。
更可怕的是“先斩后奏”四个字——他们若是敢违抗，徐应元现在就能一刀砍了他们！
反抗？
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北监将士，再想想圣旨上的“先斩后奏”，刘朝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知道，自己输了一局。
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刘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高声回应：“奴婢刘朝，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田军三人和净军将士，也都跟着山呼万岁。
徐应元斜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人，话语从牙缝中蹦出来：“刘公公，三位提督，现在，可愿卸甲检查？”
刘朝看着徐应元，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徐公公说笑了，我等……自然是愿意的！”
话音落下，他抬手解下腰间的佩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然后，他伸手一根一根解开铠甲的系带，沉重的铠甲组件一件件落在地上，发出声声闷响。
没了铠甲的遮掩，刘朝那略显佝偻的身形暴露无遗，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倨傲与威严。
但他心中的恨意，却更加滔天。
田军、张迁、李默见刘朝都服软了，哪里还敢反抗？
他们面如死灰，手忙脚乱地解下佩剑、卸去铠甲，动作快得象是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徐应元以“违令”的罪名砍了脑袋。
四人穿着略显单薄的官服，站在校验口，显得狼狈不堪。
徐应元扫了一眼地上的铠甲和兵器，又看向四人，冷声道：“来人，搜身！”
八名北监将士立刻上前，对刘朝四人进行了细致的搜身，确认他们身上没有再藏其他武器，这才退到一旁。
徐应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刘朝那张阴鸷的脸上，淡淡道：“刘公公，可以了，进去点卯吧！”
刘朝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转身朝着校场的方向走去。
田军三人连忙跟上，一个个垂头丧气，象是斗败了的公鸡。
走在路上，刘朝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观礼台背后的高墙，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
卸甲缴械又如何？
他的希望，从来都不在这身铠甲和这柄剑上。
徐应元，皇帝皇帝，就让你们先得意一会儿。
今日之辱，待刘三得手，咱家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