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施凤来、李国普便不再多言，直接附议。
“臣等，附议！”文武百官也都连忙表态。
此时再不正确站队，恐怕下一把火就烧到自己身上。
同时，很多人也都以忌惮的目光看向前列那个笔挺跪着的三辅张瑞图。
以前，他们都以为这是一个只会阿腴奉承的佞臣，没想到一朝爆发，竟有此等战斗力。
看来以后还是小心为妙，莫要被他抓住什么把柄。
“既然如此，朕便依诸卿所奏。”
朱由检目光扫过殿下那一张张或惊惧、或复杂、或暗喜的面孔，缓缓颔首。
陡然拔高音量：“田尔耕！曹化淳！高文彩！徐应元！”
田尔耕、曹化淳、高文彩、徐应元连忙出列，躬身行礼。
“臣在！”
“奴婢在！”
“曹化淳，即刻起，由你提督东厂，务必约束所有番役，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有任何异动。违令者，先斩后奏！”
“高文彩，命你亲率北镇抚司缇骑，马上查抄魏忠贤、魏良卿、客氏府邸，所有人等全部控制，所有财产就地封存。胆敢反抗者，先斩后奏！”
“徐应元，命你调派一千净军配合高卿行动，同时约束御马监、净军所有人等。凡有异动者，先斩后奏！”
“田尔耕，命你约束锦衣卫其馀缇骑，凡有异动者，先斩后奏！”
田尔耕本来吓坏了，觉得魏忠贤倒了之后，皇帝下一个肯定会收拾自己。
这会儿听到皇帝居然还对自己委以重任，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曹化淳、高文彩、徐应元都是皇帝亲近之人，自己能跟他们一起接受任务，还授予“先斩后奏”之权，看来皇帝对自己还是信任的！
田尔耕暗松一口气，默默思考如何约束好锦衣卫，千万不能出岔子。
朱由检又道：“襄城伯！”
襄城伯、总督京营戎政李守锜一愣，连忙出列行礼：“臣在！”
“襄城伯，命你约束京营，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离驻地。违令者，先斩后奏，并按谋逆论处！”
李守锜攀上魏忠贤之后，才被先帝安排提督京营。
听到皇帝旨意，他心中一寒，连忙躬身领命：“臣，遵旨！”
李守锜心中跟明镜似的，觉得皇帝此时对自己委以重任，说明并没有清算自己的打算，一颗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无他，魏忠贤都中风了，谁有毛病，会在这个时候为他出头啊？
几个命令下达，仿佛一阵寒风吹过文华殿，殿内空气都变冷了几分。
见无人有异议，朱由检命人殿上即拟五道圣旨，又宣殿外候命的尚宝监掌印太监入殿用玺，圣旨直接生效。
事后再着尚宝司登记备录。
满朝文武惊叹于皇帝又一次“批发”先斩后奏，全被吓得瑟瑟发抖。
特别想到，皇帝这是把魏忠贤所掌握的所有暴力机器，全部控制起来，消除了一切暴力反弹的可能。
这心思之缜密，布置之全面，实在细思极恐。
而内阁首辅黄立极，除了看出魏忠贤已无任何翻身机会之外，还品味出来不一样的东西，顿时感觉心肝都有点发颤。
三日朝会，皆是殿上拟旨，再命尚宝监即刻用玺生效！
第一日，拟旨征召毕自严任户部尚书。
第二日，拟旨命施凤来全权处置边军冬衣采办事务，并授予三个“立斩无赦”之权。
今日，更是连拟五道圣旨，分授五人“先斩后奏”之权。
杀气腾腾，直冲霄云。
小皇帝的威势好象忽然增强了很多，杀性也增强了很多。
那阳光和煦的面容和从谏如流的表象之下，是一颗怎样的嗜杀之心？
而更让黄立极背脊梁发寒的是，不知不觉间，少年天子似乎初步完成了对“圣旨”权的收回。
大明圣旨主要有正式诏旨和中旨两种。
其中，正式诏旨多由内阁中书舍人根据皇帝意旨或票拟结果草拟，重要文书由内阁辅臣亲笔。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之后生效下发。
中旨则是皇帝不经内阁，命司礼监太监起草，直接批发。
当然，这种中旨一没经内阁，二没经过六科，三没经过尚宝司，其效力主要看脸，经常会引发文官集团抵触。
正式诏旨的复杂流程，是文官集团制约皇权的重要方式。
特别是正式圣旨需下发至映射的六科给事中（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审核。
只有通过六科审核、抄录备案，再经尚宝司进行用印登记和备录之后，才能由尚宝监用玺生效，下发执行。
六科给事中品阶不高，但拥有封驳权，威力巨大。
他们若认为圣旨失当、违制或有害，可以“封还执奏”，将圣旨退回，要求皇帝重新考虑。
尚宝司同理，如果他们不予登记、备录，或者拖着不办，也对尚宝监用玺造成影响，甚至影响圣旨的合法性。
现在，朱由检一次又一次地通过殿上拟旨、特命尚宝监用玺生效，再事后补录登记的方式，完全绕开文官集团的“内阁票拟+六科审核+尚宝司登记”三大内核权力。
但是每一次都由于根据廷议达成的共识拟旨，又是特事特办，所有官员都认这些旨意。完全不存在什么因为程序遐疵而拒不执行的情况。
这里最关键的是尚宝司的职能转换。
别小看只是将尚宝司事前登记改为事后登记，这简单的时间变化，就使得皇权与外廷制约权发生了惊天逆转。
这大大模糊了“中旨”和“圣旨”之间的界限，事实上已基本完成了“中旨”即“圣旨”的蜕变。
这种事情，一旦形成惯例，就很难再予调整。
三天内七道圣旨，都是这个套路，那么以后很可能形成一种执行皇帝中旨的惯性。
这个惯性一旦形成，那么中旨不是圣旨也是圣旨了。
以上种种，到底是巧合，还是少年天子有意为之？
要不要冒死向皇帝进谏，正式诏旨应该按照祖制，走一下正式的流程？
黄立极嘴巴颤了颤，权衡再三，终究没敢迈出半步。
七道圣旨，皆是少年天子临机决断而就，却在完成新旧户部尚书交替、破解冬衣采办死局、清除前朝权阉的同时顺势完成，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完成了如此重大的权力重构。
帝王之术，尤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黄立极想着，自己刚刚票拟的魏忠贤荣退恩赏方案，被满朝文官群起而攻，差点引火烧身。
少年天子只是一句“畅所欲言”，就引燃了朝堂对魏忠贤赏功变罚过的风暴。
如果此时出头，触其霉头，恐怕瞬息之间群臣就会把冒头指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