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首辅年老心虚,已是被施凤来吓破了胆,诸位不必动气。”周延儒主动起身,亲自给各家族老倒茶,“下官回去后,就发动言官上疏,弹劾施凤来滥权滥杀,搜刮民脂民膏,请求皇上治他的罪!”
“然则,施凤来位居次辅,中极殿大学士,圣眷正隆,下官位卑言轻,未必能直达圣听,彻底扳倒施凤来。”
周延儒装模作样地慨叹自己想做事,却职位太低,难以取得效果,疯狂暗示八大晋商给他投放资源,助他升官入阁。
八大晋商族老自然明白周延儒的意思,心中鄙夷这个投机小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缓缓点头。
没办法,投放大量资源捧起来的黄立极已经失控且闹翻了,现在他们需要新的代言人在内阁里为自己发声护航。
范家族抚须颔首:“周侍郎所言,乃老成之举,那就辛苦周侍郎操持此事了。”
“吾观黄立极已遭新君所厌,必不能久居元辅之位。四辅李国普此番厘员补缺,周侍郎未尝不能更进一步。”
他话说得含蓄,实则已经承诺会在厘员补缺中发力。
周延儒闻弦歌而知雅意,面露喜色,拱手行礼:“如此,便先行谢过诸位族老了!”
周延儒此人,科举先中会员,再中状元,乃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也是明末官场最典型的机会主义者之一。
他没有固定的政治立场,一切行为皆为自身利益而行。
早年东林党势大,便与东林党关系密切;东林党失势,便与温体仁联手落井下石,揭发东林党领袖钱谦益的科举舞弊旧事。
后来为了政治利益,又能主动修复与东林党和复社的关系,主打一个利益优先,底线灵活。堪称只要没有底线,就不会突破底线。
此番为了入阁拜相,加紧与八大晋商的利益绑定,实为再正常不过。
弹劾施凤来,只是反攻倒算计划的一个小部分,重点还是要彻底打倒冯家,让施凤来彻底失去经济支撑,无法完成冬衣采办任务。
不能明着来阻止冯家采购原料和组织生产,那就釜底抽薪。
作为玩弄资本的大鳄,他们有很多资本的手段,能让冯家家破人亡。
周延儒积极发言,于八大晋商族老之间长袖善舞,各种毒计层出不穷,令人为之侧目。
与此同时,薛贞、薛凤翔、温体仁等人,也都与自身利益团体进行密谋,想方设法打倒施凤来和冯家。
一时之间,风云变幻,暗流涌动。
对于这些人的行动,朱由检并不过于放在心上。
他与施凤来一番深入分析之后,早已把它们能使的招数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自己手握皇权,根本无惧那些魑魅魍魉的阴谋,只需重点扶持好冯家,稳扎稳打,别掉入他们的资本陷阱即可。
当然,也不能一味防守,还得主动出击,让对官商集团无暇从容布局,才是上策。
施凤来得了朱由检的旨意,信心满满地带着心情复杂的骆养性离开。
朱由检亲自接见了新来的高文彩。
对于这位全家殉国的锦衣卫老千户,朱由检还是非常敬重的,直接就让他完全取代骆养性的位置。
即刻擢升为正四品锦衣卫佥事,兼管北镇抚司,防止指挥使田尔耕一家独大,架空皇帝。
同时,又让他在其麾下选拔五百弓马娴熟的精锐锦衣卫,负责宫中宿卫,再次加强宿卫安全。
高文彩多年抑郁不得志也保持初心不改,最后全家殉国,对大明可谓死忠。
这忽然之间得到皇帝的赏识,连升两级,委以重任,顿时受宠若惊,对朱由检更是死心塌地。
“高卿,朕之安危,尽付你身,拜托了!”朱由检拉住高文彩粗壮的大手,郑重嘱托。
高文彩大受感动,推金山,倒玉柱,伏地顿首,声泪俱下:“陛下天恩,臣虽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臣定当竭尽全力,捍卫宫闱安全,绝不让任何奸佞宵小近陛下左右。若臣有一丝二心,天人共戮,万死不辞!”
说罢,重重磕头。
“高卿请起!如此便有劳高卿了!”朱由检亲手柄高文彩搀扶起来,“昨日皇妃整顿宫闱,共诛杀宫人七名,内侍十五名,皆是里通外臣者。卿以为,如此处置,妥当否?”
高文彩低头沉思片刻,拱手回道:“陛下,臣不敢妄议后宫。臣只知道,陛下所指,即臣刀锋所向!”
这家伙,倒是聪明。
“好!如此说来,朕正有一要事交付与卿。”朱由检,招手让王承恩捧来昨日周氏给的名单,交到高文彩手上。
“高卿,宫中里通外臣者,多有以一人换全家富贵之死志,此等大逆不道之人,岂能容他得逞!”
“卿将此二十二人之家眷,全部锁拿问斩,一个不留。并以此为常例,日后但有里通外臣者,一律按此处置。”
朱由检不怒自威,以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血腥的话语。
高文彩心中一凛,朗声领命:“臣,高文彩谨遵圣谕!”
“恩,高卿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朱由检目送高文彩高大的背影离开,默默梳理当前要紧事项。
他手提御笔,在宣纸上书写着。
魏忠贤荣退恩赏。
正官离任审计。
厘员补缺。
视察净军。
冬衣危机。
离间后金。
辽东战场。
财政危机。
农民起义。
天灾人祸……
笔走龙蛇,越写越多,越写越慌。
最终,朱由检颇为丧气地把笔一扔,以手掩面。
额滴个老天爷!
这破大明,哪哪都是问题,就象一艘四处漏水的破船,随时可能沉入海底。
这也太难搞了啊!
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和权谋智斗,自己不会猝死在龙椅上吧?
前身崇祯是如何保持十七年,依然生龙活虎,身体倍儿棒的?
就在朱由检自怨自艾,憋闷得想死的时候,王承恩的声音传来。
“皇爷,曹化淳求见。”
哦?这家伙,一天天神出鬼没的,此时求见有什么事情。
莫非,是魏忠贤那厮又不老实,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宣!”朱由检平静地吐出一个字。
他倒想看看,这家伙给自己带来的是惊喜还是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