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伴伴，传朕口谕：开启殿侧围房，备净桶。诸臣工可分批前往，解一时之困。勿污了朝堂之地。
“此乃朕，特旨恩典。退朝！”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先是死寂。
旋即——
噗通！噗通！
数名年老大臣如蒙大赦，直接瘫软在地，老泪纵横。
其馀人等，无论派系，无论品级，皆是用一种混合着感激、解脱、屈辱、荒谬的复杂眼神，望向御座上的少年天子。
然后，在太监的引导下，由黄立极开始，按照品级高低，以姿态滑稽、步履蹒跚的姿势，分批涌向那临时开启的围房。
倾刻间，文华殿侧，淅淅沥沥之声隐约可闻。
一道无形的“尿河”，终于在皇权特许下，冲垮了延续三个多时辰的、极致的生理煎熬与政治博弈。
朱由检拂袖离开文华殿，神采飞扬，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样儿！皇权在手，还治不了你们？
这才三四个时辰就受不了，比起袁大头的大总统选举简直差太远了，看来还得练。
遥想那1913年，民国政府的第一批议员们。
在选举正式大总统之时，被袁大头派出几千军警和地痞流氓控制，不准吃不准喝不准上厕所，还足足坚持了七个时辰，才被迫让临时大总统袁大头转正。
这帮养尊处优的大臣们，才区区四个时辰不到就坚持不住，简直丢了大明士大夫尊贵的脸面。
今天朝会太刺激，朱由检得好好复盘一下，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几个人事任命，是朝廷政策转向的开始。
追封张盘，是给武将和士兵树立一个标杆。
给天启帝改谥，才是朱由检的内核操作。
此举表面是行孝道，实则是借朝会之名，把黄台吉勾结大明朝廷，弑父纂位，消耗大贝勒代膳、二贝勒阿敏实力的惊天秘闻透露出去。
这是最低成本的操作方式，都不需要派人去辽东散布谣言。
让女真在北京的探子，和各路商人，自主把消息带过去，既显真实，又降低成本。
大明不需要证明黄台极勾结朝廷之事是否真实，只要把事情暴露出去，给大贝勒代膳、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和多尔衮兄弟提供一个联手抵制黄台吉的法理依据和政治正确即可。
这是针对女真政治制度内核和黄台吉野心专门设计的阳谋化离间计第一步。
努尔哈赤死后，八大贵族推举黄台吉继承汉位——黄台吉是努尔哈赤之死的最大受益人，天然被质疑。
黄台吉的汗位，不象努尔哈赤那般大权独揽，而是与其他三大贝勒并坐受朝贺，共理国政。
在一定时期内，还在延续努尔哈赤时期的“八和硕贝勒共议国政”，由四大贝勒轮流主持朝会议政，分管旗务。
所有重大决策需四人共同商议决定。
这种集体领导的方式，效率非常低下，是宁锦大捷至“己巳之变”期间，大明边防压力相对较小的最主要原因。
在此期间，黄台吉主要通过削弱其他贝勒行政权、打击二贝勒阿敏实力、笼络中小贵族和汉人投降官员等方式，逐步集中汗权。
同时，在军事上，黄台吉专挑软柿子捏，先后主导了对蒙古察哈尔部、朝鲜的战争，不断强化汗权在对外战争中的权威。
黄台吉集中汗权的过程，是女真内部矛盾最大的时期。
现在是天启七年，至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黄台吉兵临北京，窗口期只有两年了。
朱由检要想逆天改命，挽救汉人天下不至于落入野蛮的建州女真手中，就必须给黄台吉添点乱子，好叫女真陷入内乱，让他不能舒舒服服地完成集权。
相比其他三大贝勒和多尔衮三兄弟，黄台吉最大的优势是法理上的汗位。
如果今天朝会的消息透露出去，黄台吉就从合法继承的女真可汗，沦落为弑父纂位、谋夺兄长的罪人，将对其政治权威造成严重的冲击。
让他不得不设法自证清白。
然而，政治之所以是政治，就在于它不需要清白，只需要由头。
只要开始质疑，就只会越描越黑，黄台吉根本无法自证。
相信几个月前远征朝鲜，损失巨大，还被黄台吉严厉斥责“意图自立为王”，政治微信严重受损的二贝勒阿敏，会非常乐意接住这个政治正确，联合其他贝勒和多尔衮兄弟，共同抵制黄台吉的集权行动。
其他贝勒为什么要和阿敏合作？
朱由检连理由都给他们找好了，在宁远“弑父纂位”是法理基础，在宁锦谋害大贝勒、二贝勒的兵力，给他们造成巨大损失是现实威胁。
至少，损兵折将的大贝勒代膳、二贝勒阿敏对此会非常有共同的诉求。
这一招最狠的地方，不在于它有多真实，而在于它针对的是政治、是人性。
黄台吉始终追求集中汗权，推行大明的中央集权君主制。
其他人害怕黄台吉集权，失去现有地位和权力。
就这么简单。
至于暂时实力并未受损的三贝勒莽古尔泰和多尔衮三兄弟，朱由检还有一系列的后招等着他们。
他们总会动起来，跟黄台吉打出狗脑子的。
黄台吉的实力太强了，必须创造基础，创造条件，让其他的所有人都联合起来，才能与黄台吉相斗。
当然，朱由检并不会把全部期望都寄托在女真的内斗上。
以黄台吉的雄才大略，哪怕三大贝勒和多尔衮三兄弟联起手来，也不可能是黄台吉的对手。
顶多，能给黄台吉制造一点麻烦，拖延一下他集中汗权的步伐。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时间窗口期，好从容处理大明的内政。
他反复思量，觉得这个谋划简直完美。
唯一的美中不足，不能与人分享，无法人前显圣。
因为一旦分享说明，以大明被渗透成筛子的保密工作，绝对会被女真探子获知，从而影响策略效果。
“哎！看来这就是高手的寂寞吧！”朱由检非常骚包地自我安慰着。
“皇爷，施阁老前来复命。”
还是思考如何继续给黄台吉找点麻烦的朱由检，被王承恩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施阁老回来了？快宣！”朱由检由衷露出欢快的表情。
既是真开心，又是做给别人看的，让他们看到施凤来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少顷，施凤来一身血迹，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快步走进乾清宫，直接双膝跪地。
“臣，施凤来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