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朱由检的龙辇行至西六宫。
甫一入院,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侍立的宫女太监中,多了几张陌生的恭谨面孔,少了几分往日似有似无的窥探视线。
周氏迎上前来,轻声道:
“陛下,按您的吩咐,今日臣妾与王公公协力清查宫禁,处置了一批勾连外朝、手脚不净之人。共诛杀宫人七名,内侍十五名,均已料理干净。”
干得漂亮!
朱由检心中给周氏狠狠地点了个赞,拉着着她的小手放到嘴边就是“波儿”的猛亲一口
周氏猝不及防之下被闹了个大红脸,“唰”的就把小手缩了回去,嗔怪地白了朱由检一眼。
这人,这两天也太会作怪了。
可心里,她还是觉得甜滋滋的。
嫩滑小手溜了,朱由检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化解尴尬:“爱妃,你处置得很好!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融了做肥料!”
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朱由检继续道:“光清理宫内还不够,回头把名单给我,以后我看谁还敢交通外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朱由检深知,那些文武百官敢利用这些宫人、内侍做内线,那肯定是没办法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身上。
不过没关系,摸不到百官身上,他可以摸到那些背叛的宫人、内侍亲族身上。
很多人做从做内线开始,就没准备活下去,他们的目的,通常是搏一把大的,以一人之死,换取全家过上好生活。
这个思路在以前没什么问题的,但来自后世来的朱由检,对他们的心理清楚得很。
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大家?
想得美!从此以后,牺牲你一个,殉葬一大家!鸡蛋都给你摇散黄了,全族一个不留,看你拿钱给谁花。
就看谁还看冒着族灭的后果,来贪图银子。
“是,陛下。”周氏隐约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但是她非常明智地没有问。
她顿了顿,语气再次凝重起来:
“此外,还有一事……懿安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如霜,经查与先帝乳母客氏过往甚密,牵扯颇多。臣妾不敢擅专,特请陛下圣裁。”
懿安皇后是天启帝皇后张嫣,有中国历史五大艳后之名。
朱由检穿越之后,忙于政事,尚未去见过这位皇嫂。
实在是,还想想好怎么面对她,万一……万一自己见色起意,乱了立法怎么办。
当前主要任务是在大明黑暗森林中活下来,其他什么的,不要节外生枝微妙。
此时听闻张嫣竟然被人渗透到贴身侍女,朱由检瞳孔骤然一缩:“如霜?客氏的人?”
他脑海中瞬间电光石火般闪过那个明末最大的谜团——
“天启大爆炸”中,张嫣皇后未满周岁的独子,为何偏偏在混乱中被活活“吓死”?
若这如霜真是客氏与魏忠贤安插的钉子,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有张嫣的亲生子嗣夭折,他们准备好的那些孕妇,才有机会行那李代桃僵、窃取国本的滔天阴谋!
天启哥哥啊,你身边有魏忠贤和客氏,皇后身边有如霜,你死得不冤,你儿子也死得不冤呐!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顶门。
魏忠贤这条老狗,其狠毒与胆大,远超想象!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下令拿人的冲动。
魏忠贤尚在,此时动如霜,无异于打草惊蛇。
“此事朕知道了。”朱由检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暂且不要惊动她,更不要惊扰皇嫂。这条线,朕先记下了。待时机成熟,由皇嫂亲自清理门户,更为妥当。”
有些仇,必须由苦主亲手来报。
而他,会为皇嫂准备好那把最快最利的刀。
正事谈罢,膳桌也已摆好。
朱由检看着灯下愈发娇艳的周氏,心中开始蠢蠢欲动,小朱由检越发不老实了。
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王承恩便脚步匆匆地进来,低声道:“皇爷,东厂贴刑太监曹化淳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朱由检眉头一皱:“宣。”
曹化淳快步进来,气息未匀便急声道:“禀皇爷,魏公公亲率东厂番役,并有一班净军随行,正前往杨维垣御史府邸,说要拿人下狱!”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周氏面露忧色,王承恩垂首不语,皆在等待皇帝的反应。
然而,朱由检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他们预想中的惊怒。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拿起银箸,夹了一块胭脂鹅脯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后,才用绢帕擦了擦嘴角,淡然道:
“朕当是什么大事。曹伴伴,你去给魏忠贤传朕口谕,让他莫要忘记午膳所言……”
“是,奴婢遵旨!”曹化淳领了圣谕,快步离去。
看着曹化淳的背影,朱由检心中冷哼一声,魏忠贤啊魏忠贤,你就继续作吧,待一切部署就位,你会倍感惊喜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魏忠贤与袁崇焕达成交易,自觉手握“先帝秘策”这张王牌,功劳足以对冲一切。
狂喜与积怨交织,让他决定在荣退前,最后疯狂一把。
从京郊别院回到东厂之后,魏忠贤连饭都没吃,就带人去锁拿杨维垣。
他算准了,只要以雷霆之势将杨维垣这条屡次咬伤他的恶犬投入诏狱,一夜之间,他有的是办法炮制出“勾结边将”、“贪赃枉法”之类的铁证。
待到明日朝会,木已成舟,就算皇帝心有不满,面对“确凿”罪证,也难以为其翻案。
回想起今日小朝会,群狼环伺的模样,魏忠贤就感到惊怒交加。
他迫切需要重新立威,需要把杨维垣这只鸡,杀给东林党那些猴看,别以为咱家马上荣退了,就能扑上来咬咱家。
想咬咱家之前,得先看看你们有没有那副好牙口。
只要把杨维垣定罪,哪怕皇上不悦,咱家也只需自罚三杯而已。
届时,他魏忠贤依旧是那个无人敢惹的九千岁!
杨府门外,火把猎猎。
魏忠贤那张树皮般的老脸,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得扭曲而凶狠。
“给咱家砸门!将杨维垣这反复小人给咱家揪出来!”他尖利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
府门被撞得摇摇欲坠,杨维垣身着常服,立于门内,色厉内荏地呵斥:“魏忠贤!你敢私捕朝廷命官?!”
“咱家有何不敢?拿下!”魏忠贤狞笑挥手,如狼似虎的番役一拥而上,撞开大门,就要锁拿杨维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