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维尔汀安然无恙，只是对那短暂的精神入侵感到些许困惑与嫌弃后，凌依将目光从巨塔门口收回，重新投向广场中央那片狼藉的焦土。
他周身那炽白如日轮的光焰开始如潮水般褪去，【执政官】形态带来的巨大能量负荷缓缓解除，皮肤表面流淌的淡金色纹路也逐渐隐没，最终还原为他本身的身影。
尽管脸色因灵能与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的脊梁依旧挺直，如同历经风暴洗礼后仍屹立不倒的雪山。
他的脚步踏过碎裂的合金和焦黑的血污，停在了那个巨大的撞击坑边缘。
坑底，阿尔卡纳的残躯如同被遗弃的破败玩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曾经耀眼夺目的淡金色瞳孔彻底黯淡，失去了所有神采，只余下死寂的空洞。
她身上那件华美却已残破不堪的黑袍，与焦黑碳化的肌肤黏连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半分昔日神秘学派首领的威严与风度。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此刻也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看着眼前这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连维持基本生命体征都显得勉强的对手，凌依的心中竟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那并非胜利者的骄狂，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些许感慨与……近乎荒谬的同情。
太惨了。
曾几何时，她是执掌庞大神秘组织、意图以己之道重塑世界的风云人物，是连基金会都深感棘手的可怕存在。
然而，自从遇上了他后，她一次次精心策划的阴谋被挫败，赖以成名的神秘术被破解，甚至连她自身，都在【执政官】的绝对力量下被反复碾压、撕碎。
她引以为傲的恢复能力，成了延长痛苦的酷刑；她寄予厚望的“母亲”恩赐，也未能扭转败局。
她失去了组织，耗尽了底牌，最终落得如此境地——像一摊真正的、失去所有色彩的烂泥，瘫倒在这片象征着她野心终结的废墟之上。
这并不符合一名古老神秘组织首领应有的优雅与从容……但当然，这符合一名恐怖分子和手下败将。
凌依眼中的那一丝同情迅速消散，被冰封般的理智取代。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麾下将士的残忍，这是他用无数鲜血换来的教训。
确认了阿尔卡纳目前已经失去了所有威胁、并且气若游丝，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后，凌依不再犹豫。
他需要她活着，至少在她的大脑记忆被完整提取出来之前。一个活着的、拥有意识的阿尔卡纳，其脑中关于古老秘辛、神秘学识乃至与“母亲”联系方式的记忆，价值远非一具冰冷的尸体可比。
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军团，将装置拿过来。”凌依侧过头，对着不远处一片因战斗余波而坍塌、裸露着扭曲钢筋和断裂线路的废墟方向，平静地开口。
声音带着激战后特有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我们’需要一些控制手段。”
“明白，首席。”
【军团】退出了废墟当中那已经几近报废的通讯设备，将指令传达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辆涂装为人联标准医疗标识、但外形明显经过特殊加固、车厢密封性极佳的白色装甲运输车，低沉地轰鸣着，碾过满地的碎石与冰屑，平稳地驶入广场，在距离撞击坑不远的地方停下。
车厢后门滑开，三名身着密闭式白色防护服、面部被全覆式头盔遮挡的医疗人员迅速而无声地跃下。
为首一人快步走到凌依面前，立正，行礼，动作干净利落，透过面罩传来的声音略显沉闷。
“日安，首席。”身着白大褂的医疗人员，用眼角余光扫过阿尔卡纳一眼后，迅速收回，“请问有什么吩咐？”
在他的身后，两名小队成员有些好奇地看着坑中那团不明物质，心中暗自咋舌。
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什么残肢断臂没见过……但不好意思，这一坨玩意真的没见过。
被烧成焦炭了还能活，什么传奇耐活王……
“将她的生命体征维持住，保持在最低限度内。同时，执行最高规格的能量禁锢与物理拘束程序。”
凌依指着阿尔卡纳，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得到她脑子里的知识。在这一方面，活人比死人优势更大。”
“了解。放心，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凌依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他对人联的技术有着充分的信心。
看着医疗人员将阿尔卡纳搬上车后，凌依便不再关注，将目光转向广场另一端。
那里，陆远正拖着略显疲惫但依旧坚定的步伐走来。他身上的装甲沾满了烟尘与冰霜，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在凌依面前站定，抬起右拳，重重叩击在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人联军礼。
“首席，前线报告。在我方装甲部队以及伊戈尔军队的辅助下，索姆将军麾下部队及重塑残部皆已被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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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索姆将军在其指挥部被合围前，拒绝投降，已确认吞枪自尽。其麾下主要军官或战死，或被俘。”
“而重塑残部，则在传道者苏菲亚的内部接应之下，分裂成了两个部分。”
“在传道者苏菲亚的暗中策动与接应下，约有三成意识受控较浅、或本就心存疑虑的门徒与信徒选择了阵前倒戈。”
“他们主动攻击了那些仍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并将其作为投名状……目前，这批投诚者已被暂时收押，正在接受初步甄别与审查。”
陆远抬起头，看向凌依，最终总结道：“至此，南极主战场所有大规模、有组织的敌方军事力量，已宣告肃清。南极战役……我们胜利了。”
“……好。”
凌依静静地听着陆远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
他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罕见地浮现了一丝迷茫。
战争……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
他感觉到了丝丝不真实。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支离破碎的合金地面、巨大焦黑的弹坑、四处散落的扭曲金属残骸、冻结的血渍、以及远处巴别塔巍峨耸立却同样布满战斗痕迹的庞大基座。
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臭氧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这片极寒的冰原，在经历了最炽热的战火洗礼后，只剩下满目疮痍与死寂。
回顾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和他所率领的人联，如同席卷世界的风暴，从欧米伽总部出发，铁蹄踏遍了北亚的雪原、北美的都市废墟，战舰驰骋于大西洋的惊涛骇浪，最终在这片地球最南端的冰封大陆上，迎来了决战的终章。
死亡、炮火、混乱、背叛、牺牲……这一切构成了这段短暂却无比漫长的时光的主旋律。
而就在这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旧世界的管理者被击败，只能在阿拉斯加偏安一隅；扰动世界的恐怖组织被撕碎，彻底消失在了南极的风雪之中。
就连暴雨，这一困扰了世界数十年的灾害，也有了解决的矛头。
纺车所代表的意义似乎远比他想的还要重大，维尔汀和兀尔德身上笼罩的迷云也显得愈发浓厚。
不过这些都将不再是问题。
毕竟他们胜利了，人联胜利了。
除了世界上残存的少部分仍旧在负隅顽抗的地区之外，人联彻底掌控了这一颗小小的蓝色星球。
世界，终于交到了渴望并有能力塑造新未来的人手中。
虽然战争让世界破烂不堪，等待着修补。
但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有最先进的科技，有经过战火淬炼的军队，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有……
足够的时间。
而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还有多久？”
凌依沙哑着声音，对身旁的陆远问出了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二十八个小时左右。”陆远立刻心领神会，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道：“我们将会紧急修复这附近的基础设施，并让世界上仍未启动的心灵信标加紧准备上线。”
“除去阿拉斯加之外，按照计划，其余的各个地区都会被纳入心灵网络的范畴之内。”
“您可以先去休息，稍后还需要您进行最终的启动……”
“嗯，交给你们了。”
凌依并非不清楚这些信息，只是此时的他需要再度确认。
以缓解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
“我会在预定时间准时抵达控制中心。”
凌依最后说道，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刚刚平息战火的土地，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的脚步刚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陆远，用一种近乎自语，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缓缓说道：
“而且，告诉下面的人，不必为阿拉斯加那边分心。”
“我们还有后手。”
“现在……”
他的身影在破碎的广场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融入了巴别塔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只需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