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苏醒时呼出的第一口浊气，开始在破碎的广场上弥漫、扩散。
这气息作用于在场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亘古的蛮荒、冰冷的死寂，以及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令人本能颤栗的威严。
凌依感觉到了这股气息，心中一惊，忍不住向着气息散发的中心位置看去——
只见，阿尔卡纳那残破躯体的修复已经停止。
焦黑碳化的外壳没有脱落，新生的肉芽也不再滋生。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坑底，仿佛化作了一尊丑陋的雕塑。
然而，一种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危险、深邃的能量波动，正从她静止的躯体内部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
她的金眸死死地看着【执政官】形态的凌依，眼中满是怜悯与嘲弄。
“你的灵魂的确高贵，看来传言所言非虚……”
没有使用发声器官，阿尔卡纳的声音突兀地在凌依脑中响起。
“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你目前所做的一切均为徒劳。”凌依按捺下心中隐隐浮现的不安，“你无法对我产生任何影响。”
“即使你背后的古代生物出手，除了给我增加多一个略显特殊的战利品之外，不会造成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
“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你！”
听闻此话，凌依愕然。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身后远处，接连响起了沉闷的倒地声和压抑的痛苦呻吟。
猛地回头，炽白的视野瞬间扫过整个战场侧翼。只见原本坚守在阵位上的陆远、豺狼以及他们麾下的队员，此刻竟全都瘫倒在地！
他们双手死死地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盔，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酷刑。
就连一直通过神经网络提供支援的深眠者小队成员，也未能幸免，一个个蜷缩在掩体后，精神波动变得极其混乱和微弱。
“你都做了什么？！”
凌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怒意，周身的炽白光焰因情绪的波动而剧烈摇曳，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影响。”阿尔卡纳的身躯被炙烤，但她却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似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
“人类的精神壁垒，是何其脆弱的东西。如果将你的精神比作一堵高大的金属屏障，那么他们的精神就是一个个低矮的沙堆。”
“只需要施加一点点力道，就会分崩离析——你也不想看见那种事情发生吧？”
“你是在威胁我吗？”凌依怒极反笑：“我看你是没搞清楚现状！”
他猛地一挥手，像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般，将阿尔卡纳的残躯狠狠甩回坑底，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璀璨的亮白色眼眸向后看去，再次扫过痛苦不堪的部下们。
“人联从来都不会接受任何威胁！”
他强行收敛起【执政官】形态下那庞大而暴躁的能量流，将自身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延伸出去，再次接入了那个他早已主动退出的、由深眠者小队构筑的临时神经网络
这一套网络本是方便他进行战术部署所临时设立的，但由于他在执政官形态下的能量太过暴躁，轻易就会对网络节点造成过载损伤，因此他之前选择了退出，将指挥权下放。
然而，网络的底层协议和连接通道依然存在，其核心功能——链接访问者的心灵，进行高效意识沟通与协同——并未改变。
这也就说明：在神经网络的辅助下，众人的精神与意志都是相连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王宇昊等深眠者小队的成员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影响。
他们不仅是网络的维护者，更在无形中承担了帮助其他队员过滤和分担精神压力的重任。
当那股古老而恐怖的精神冲击降临时，他们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道被冲垮的堤坝。
而现在，凌依出手了。
他径直进入了神经网络，亲自接管了这个濒临崩溃的网络。
他“看”到了队员们脑海中翻腾的那些来自古老存在的疯狂低语、扭曲影像和信息碎片。
这些对于陆远等人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但对凌依而言，不过是需要清理的“噪音”。
他以自身强大的意志为防火墙，纯净的灵能为清道夫，迅速地将这些异种精神污染隔离、分析、然后彻底粉碎、清除。
同时，他调动起对灵魂本质的深刻理解，在每一位队员的精神核心外围，构筑起一层坚固的防御壁垒，能够识别并主动抵御类似的精神侵袭。
整个过程看似复杂，但在凌依那超越常理的速度下，仅仅过去了数个呼吸的时间。
当凌依的精神力如潮水般退出神经网络时，广场上的呻吟声和痉挛已经显着减轻。
陆远、豺狼等人虽然依旧脸色苍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但眼神中的混乱和痛苦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疲惫，以及看向坑边那道炽白身影时，无法掩饰的震撼与感激。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回过头来，眼中先前的怒意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阿尔卡纳，脸上满是嘲弄与惋惜。
“你的确很有手段和能力，阿尔卡纳。是信息差导致了你的失败……”
“如果你能够为我们所用的话，我相信世界会更加美好。可惜，你是如此执迷不悟。”
“嗬……”
阿尔卡纳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她那被碳化的面部肌肉似乎想做出一个表情，但最终失败了。
她确实没料到，凌依不仅拥有如此恐怖的个人战力，在对群体精神的精细操控和净化方面，竟然也达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
不过，目前的一切仍旧没有达到最坏的结果……
“我以为你会放弃他们。”阿尔卡纳的声音再次直接在凌依脑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挫败：“毕竟，根据我们的观察，你通常将麾下的战士视为……可补充的耗材。”
“并非。我虽然道德低下、不择手段、屠戮生灵、为祸一方，但我对手下还是很好的。每一个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都可以做出类似的评价。”
“你所说的情况的确存在。不过，这些只是时代的局限、历史的遗留、暂时的困难、无奈的抉择、必要的牺牲、伟大的探索、以及发展的阵痛。”
“你或许无法理解——不，你应该可以理解。毕竟，在这一方面，你和我是一类人。”
看着不再反抗的阿尔卡纳，凌依的心情稍微好上了些许。
随意地解释了几句之后，他决定不再废话，进行了最后一次劝降。
“言尽于此，你已经无计可施了，阿尔卡纳。就此投降，你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呵……然后在交出我所有知识之后被你们处刑？”阿尔卡纳冷笑了一声，“别做梦了，外来者，收起你冠冕堂皇的嘴脸！”
“无所谓。”
凌依根本不在乎阿尔卡纳的态度。
他只是例行公事罢了，只是在保留对一个领袖的最后尊重。
反正之后他也会对她的记忆和灵魂进行搜索，她什么都隐瞒不了。
“给你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吧。”
凌依例行公事地问道：“你可还有话说？”
凌依本以为阿尔卡纳会很有骨气地说：‘再无话说，请速速动手’，可她接下来的反应令他略微一愣。
“你的确保住了他们，外来者……”阿尔卡纳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但那股嘲弄的意味却再次浮现，“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这场上还有一个人没有接入你的神经网络？”
“……”
顺着她的目光，凌依向后望去——
只见，在巨塔的下方，在大门处，维尔汀正站在那里，担忧地望着广场上的战况。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
阿尔卡纳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些特战队员。
那只是佯攻，是为了分散他注意力，并且测试他应对精神攻击方式的幌子！她真正的目标，是此刻毫无精神防护、且身份特殊的维尔汀！
“阿尔卡纳，我警告你——”
“嗡——”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悍、精纯、且针对性极强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以阿尔卡纳的残躯为中心，再次横扫整个广场！
不过这一次，被凌依护住的众人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他们脑内的防御起了作用。
当然，阿尔卡纳这一次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他们几个。
这一次，冲击波巧妙地绕过了那些被凌依布下精神壁垒的特战队员，如同拥有生命般，凝聚成一股尖锐的钻头，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塔下的维尔汀！
在心灵终结仪的下方，维尔汀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脸上担忧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好像大脑受到了重击一般，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脚步变得踉跄，如同提线木偶般，开始朝着身后的塔内走去。
看见了凌依那阴沉的眼神，阿尔卡纳畅快大笑。
“哈哈哈……你终究棋差一着！外来者，你舍得对她下手吗？！”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是对她下令，让她去从内部破坏掉这座建筑！”
“我很清楚你们的德行——这座建筑一定有需要权限的自毁装置！而且这通常是不可逆的！”
“你赢了，你的确赢了……但这又怎样？你的宏伟建筑终究会在我眼前灰飞烟灭！而被你惊动的古老者，会代替我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凌依的眼神发生了改变，逐渐由阴沉转为迟疑，最后转为了浓郁的古怪。
她愣了愣，放出的精神力瞬间锁定到了巨塔门口的身影——
维尔汀此时已经稳定了下来。
她眼中的迷茫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疑惑。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吃掉我的脑子？”
将帽子摘下，挠了挠白色的发丝，维尔汀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语气带着一丝嫌弃：“结果刚一进去，就被凌依早就布下的禁制给灭了……”
“什么玩意。”
如果不是自己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维尔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被控制了一段时间。
太微弱了……
她还以为减速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