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三月二十九,晴,p最多25。
一则消息,经《明刊》,向全国发布。
江西有盗墓恶贼,以王德发、王寅为首,意图盗掘秘宝。
南昌府同知钟如意,联手西山净明忠孝道,一举剿灭贼首。
大快人心。
皇帝因此下旨嘉奖钟如意。
经吏部举荐,擢升南昌府同知钟如意,为南昌知府。
另,任命西山净明忠孝道现任住持,为道录司正。
即刻进京履职。
厅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李邦华负手而立,看着面前数十位江西最大乡绅。
以及几位早已致仕,却仍掌实权的前朝官员。
“还不明白吗?
陛下从头到尾,没提过‘乡绅’二字。
更是一字未提致仕官员。
安远杀人,用的是明律。
王德发被除,用的是盗掘秘宝。”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体面,已经给了。
若再执迷不悟,那就只剩一条死路。”
一位年纪最长,也是乡绅团练真正的首脑之一,长叹一声。
“想要什么,直说吧。”
李邦华走到他面前,站定。
“吐出不该拿的。
缩回去,过该过的日子。
《明刊》已经为你们留出了足够的版面。
写什么,说什么,怎么做,你们应该懂。
明刊留名,这是陛下给你们的荣耀,也是恩赐。
更是最后的机会。”
江西,没有血流成河。
也没有想象中的彻底清算。
因为那些为首的乡绅,以及曾经的朝堂重臣,主动在《明刊》上发声。
他们大赞朝廷政令。
拥护陛下新政。
主动解散团练。
自愿丈量田地,分给百姓。
更是捐出家财,为大明出力。
从始至终,朝廷从未定性乡绅团练祸乱江西。
被拿下的官员,只有一个罪名。
贪腐。
王德发,不是叛乱。
是盗墓。
杨三,触犯的是律法。
不是垄断,也不是结党。
预想中的大乱,没有发生。
甚至那些主动吐出土地、捐出家财的乡绅与致仕官员,还得到了朝廷嘉奖。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亲自下场发声,江西的整顿速度,陡然加快。
檀香袅袅的书房内。
衍圣公孔胤植站在案前,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那双细长的眼睛,因为用力过度,几乎变了形。
地上,是一卷被摔碎的竹简。
不可能。
天津、沧州的动乱,还没掀起浪头,就被一个叫周壮的小子生生掐灭。
他这边刚把动乱压下去,陈永福那边就像嗅到血腥的猎犬,精准无比地开始抓人。
那些一夜消失的运河护卫,被一个一个的抓了出来。
钞关后手,没用上。
九江知府,被干掉。
这些都还在他的预料之内。
真正的重头戏,本该是江西。
那该是一场持久战。
最终小皇帝会赢,但一定是惨胜。
江西会因此一蹶不振。
科举窝子,会被连根拔起。
大批读书人会被牵连。
天下士子对小皇帝,对国家,彻底失去信心。
而小皇帝,今年必定再开科举。
到那时,再也选不出真正的人才。
一个被读书人排斥,无官可用的大明。
距离覆灭,不过一步之遥。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个小皇帝,连“乡绅团练”四个字都没提。
没杀他们,也没牵连读书人。
反而,把那些本该清算的人,变成了整顿江西的帮手。
乡绅退田,百姓得地。
恶贼伏诛,贪官被杀。
一切,只剩四个字。
皆大欢喜。
良久。
孔胤植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妨。”
他抬眼。
“军工厂之事,准备得如何?”
属下立刻躬身。
“回公爷,一切就绪。”
“那便开始吧。”
待人退下,孔胤植转身,望向京城方向。
“让你赢一局,又何妨。
你要拿出所有银子修路。
那吾就先毁你军工厂,再造一场灾荒。
没了银钱赈灾,你这所谓的天下称颂,不过镜花水月尔。
稍加运作,就能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说罢,他看向棋盘。
眉头,再次皱紧。
黑子,越来越少。
原本直指白子心口的几枚棋子,已尽数被废。
再看墙上那张大明舆图,属于他的势力与布局之地,所剩无几。
“不错。
你有资格成为吾的对手。
这样的对弈,才不至于太过无趣。”
御书房内。
崇祯脸黑得像锅底,盯着宋应星。
“你管这个叫轮胎?”
宋应星,确实弄出了杜仲胶。
也照着他的意思,做出了轮胎。
只不过是方的。
“来来来。”
崇祯指着那玩意。
“你告诉朕,这方的怎么转?
你脑子是被宫门夹了吗?”
宋应星一脸苦相。
“臣提炼了杜仲胶。
也成功把细密布网嵌入其中。”
说着挠了挠头。
“可臣万万没想到,这杜仲胶最难的,竟是怎么把它做成圆的。”
说到这里,宋应星讪讪一笑。
“方的容易些。”
他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亲自指导皇庄与北直隶百姓种土豆。
崇祯看着他,叹气。
他确实不容易。
可偏偏毕自严又起了歪心思。
李邦华纳妾建奴女子,效果显著。
如今宋应星弄出的新奇玩应,已使得他成为了,百姓心中的明星。
若是,他再娶个蒙古女子,岂不更妙?
崇祯当即皱眉。
“你就不怕蒙古人安插奸细?”
毕自严当即请奏。
“臣请陛下调集东厂、锦衣卫贴身保护。
便是床上行房之时,也要站在一旁严密监视。”
崇祯当场否决。
太缺德了。
宋应星已经被他薅得不成人样了。
再这么折腾,天理难容。
这种丧尽天良的馊主意,
他绝不会答应。
崇祯看着宋应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宋卿。
可想过再娶一房?”
张景岳赴任北太仆寺丞之前,崇祯给了他一桩差事。
为朝堂大臣把脉补肾。
按实际情况开方温补。
张景岳逐一把脉,并给出了一个极其直观的排名。
肾气最盛者,宋应星。
第二名,钱谦益。
至于身体最差、且有隐疾者,不出意外,正是杨嗣昌。
孙承宗、刘鸿训、韩爌等一众老臣,虽年迈,但底子尚可。
这一点,不但与史书记载相符,也和李志明递上的奏报基本吻合。
钱谦益五十九岁迎娶柳如是,活到八十二才寿终正寝。
肾若不好,是绝对做不到的。
而杨嗣昌,崇祯十四年死于追剿叛军途中。
那一年,正是钱谦益迎娶柳如是之年。
这些,崇祯心中都有数。
唯独没想到的是,宋应星。
这位被他当成“宝贝疙瘩”的老东西,肾气竟然旺盛到这种程度。
既然你肾好,那就多干点。
更让崇祯意外的是,毕自严。
这个老家伙的肾,也不赖。
于是,明刊上悄然多出了一则来自太医院的广告。
男人要肾好,就要喝肾宝。
喝了比陈飞快,比徐霞客高。
一瓶提神醒脑,两瓶永不疲劳,三瓶长生不老!
陈飞是谁?
大明版岱宗。
万历年间,首辅张四维家仆。
此人天赋异禀,据说可日行八百里。
张四维之子张泰征高中进士,派陈飞回乡报喜。
朝廷官差骑马先行一昼夜,结果仅靠双腿的陈飞,却先一步抵达。
这事,很可能不是杜撰。
当年多地百姓,都亲眼见过他如博尔特冲刺般从身边掠过。
成化年间,徐州张成,同样能日行五百里。
因此被官府征为专职急递公文的邮差。
大明,从不缺怪才。
所以,在太医院广告之下,又多出了几则面向全国的招聘告示。
轻功绝佳,日行二百里以上者。
眼力过人者。
力大如牛者。
观星辨位者。
皆可至兵部报备,查实之后,御书房召见。
战场情报,直接决定胜负。
轻功高手,正是崇祯用来打造新式边军斥候营的核心。
与此同时,毕懋康的燧发枪,在京营与勇卫营反复试验后,数次改进,已可量产。
工部攻破玻璃制造工艺后,在崇祯引导下,又弄出了新玩意。
老花镜。
第一个戴上的是,远在湖北的袁可立。
随后,满朝老臣纷纷跟进。
西方在元朝时期便已有老花镜雏形。
而墨镜,宋代就出现过烟晶制品,叆叇。
如今既有燧发枪,又有玻璃,自然少不了狙击手。
虽说现有工艺造不出真正意义上的高倍瞄准镜。
但在崇祯的要求下,一套勉强够用的瞄准装置已经成型。
崇祯看过之后,评价只有三个字。
不咋地。
可若配上眼力过人之人,百米之内,足够要命。
墨镜,更是崇祯心心念念之物。
风沙,往往就是一场战斗胜负的关键。
如今陕北空出,对蒙古作战,若能忽略风沙影响。
火枪对弓弩,便是屠杀。
只是宋应星直言,这事难度极高。
玻璃着色本就困难,墨镜如何与头盔匹配,安全性如何保证,都是难题。
若镜片碎裂却不伤眼,才算合格。
如此能举一反三的宝藏老登,赏他一个蒙古娘们,过分吗?
崇祯觉得,不过分。
但防奸细一事,他从未松懈。
所有入境大明的蒙古、建奴女子,需要层层筛选。
最后还要过杨嗣昌这一关。
朝臣出行、府邸安保,也早在方正化运作下落实。
正思量间。
方正化步入御书房,面色凝重。
“陛下!
军工厂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