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打造勇卫营的速度,快得近乎骇人。
腾襄四卫本有一万三千人,负责拱卫京城九门。
后世满清九门提督的名号,便是从此衍化而来。
曹化淳从北直隶募兵,迅速补足腾襄左、右二卫。
又从流民之中挑选壮丁,塞满武襄二卫。
由指挥使孙应元负责统领。
曹化淳给腾襄四卫定了一个对标的假想敌。
锦衣卫。
入选锦衣卫的条件极为苛刻。
出了武艺家世之外,对身高、容貌、气质等也有诸多要求。
简单讲就是,必须的帅!
原因无他,国体也!
所以锦衣卫的服饰极为华美。
他们走在街上,回头率爆表。
曹化淳嗤之以鼻。
“容貌再好,不会打,有个屁用。
长了副好皮囊咋不去当龟公?
咱是纯爷们,就算穿条裤衩也是提刀能干的纯爷们。”
这话从一个太监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偏偏这话让腾襄四卫这帮糙汉极为受用。
他们见到锦衣卫就横眉冷对,恨不得随时上前把对方按地上摩擦。
整军第一天,曹化淳亲手干翻了十几个锦衣卫。
使得这帮糙汉更加崇拜曹化淳。
崇祯听闻此事,只得摇头。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曹化淳在皇陵看见这群宗室,无奈摇头。
“就这?还上战场?
干脆抹脖子得了。
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崇祯要组建宗人营,由宗室与两万五千净军混编。
曹化淳一点不看好,他干脆把腾襄四卫拉来操练宗室。
男眷拉练,女眷做伙夫,小孩进崇祯设立的学堂。
拉练不动?那就别吃饭。
以为自己还是衣食无忧的皇族?
想得美。
陛下让他来,就是为了摸底。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与那群冷漠嗜血的净军编到一起。
那场面,光想就很酸爽。
朱聿键二十七岁。
他走进东暖阁时,感受到的是十八岁崇祯逼人的威压。
“唐王府只剩你一个,你可知为何?”
朱聿键伏地。
“请陛下明示。”
“若你只有装傻的本事,那朕今日叫你来,就是在浪费时间。”
朱聿键脸色瞬间变了。
“陛下是要臣上战场赎罪。”
崇祯抬手,翻看奏章。
“你会打仗?”
朱聿键额头立刻渗出汗。
说会,宗室仕宦永绝。这是有违祖制。
说不会,那陛下留他干什么?
“臣愿为陛下、为大明誓死杀敌。”
这不是崇祯想要的答案。
崇祯继续看奏章,一言不发。
半刻钟后,“啪”的一声,奏章合上。
就在这声轻响落下的瞬间,朱聿键猛然叩地。
“宗室皆太祖后裔,当继太祖之风。
臣以为,应以宗室组建敢死军,为大明戍边杀敌,为百姓作盾!”
他懂了。
宗室是累赘,是废物,是巨额开支。
秦王、福王、楚王,他唐王一脉全被灭。
那些尚存的藩王离了封地仍要吃喝拉撒,花费巨大。
养他们的钱,够组建数万大军。
这些人必须有去处。
要么去侍奉太祖。
要么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但宗室身份特殊,不能随便找借口处置。
所以,皇帝需要一个宗室亲王来牵头。
他朱聿键无牵无挂,最适合。
“打仗会死人。
用宗室组敢死军,会让天下人觉得大明无人可用,不妥。”
朱聿键立即应声。
“百姓以肩扛江山,我宗室亦能为大明之盾。
臣代宗室请战,望陛下成全。”
崇祯点头。
“既如此,朕不拂宗室之忠心。
允。
半月后,赴辽东前线。”
看着朱聿键离去,崇祯冷笑。
这家伙绝不是史书里写的那么单纯。
坑宗室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恐怕在来东暖阁的路上,就已猜到要他干什么了。
崇祯给他半刻钟的时间,也是他在试探崇祯决心的时间。
怪不得后世他能忽悠郑芝龙辅佐,最后当上隆武帝。
不单纯的人不安分,不安分的人才好用。
宗室是垃圾,但垃圾难处理。
藩王谋反可以杀,但不能人人扣个谋反的帽子。
那样百姓就不是拍手称快,而是心惊胆战了。
崇祯并不担心朱聿键敢生事。
那两万五千净军,可不是摆设。
崇祯收回思绪。
“大伴,通知方正化,明日朕要去密云军工厂。”
想了想,继续开口。
“叫上毕自严、李邦华、孙阁老,一同前往。”
军工厂仍在筹备之中。
深冬寒意凛冽,地冻难开,厂房的修建被迫停下。
但瀑布顶端的炸药分流已经提前完工。
落水被分成十六道,动力所需的水力基础已经具备。
可徐光启要让崇祯看的,不是水力装置,而是一种新式武器。
燃烧弹。
明朝的军工已然是时代之最。
既有震天雷这种“简易手雷”,也有以泥壳制成、内填火药毒火与神火的小型燃烧球。
毒火即爆燃生毒烟。
神火则是特殊配方,一旦燃起无法扑灭。
严格意义上说,后世的生化弹、白磷弹这些东西,大明早就有雏形。
而崇祯给徐光启的图纸,则是一种可用火炮发射的燃烧弹。
内部填装石油等物,一旦爆裂便可化作火海。
值得一提的是,“石油”亦出自华夏。
《梦溪笔谈》中就有记载。
《蜀中广记》更言嘉州盐井偶得油水可照夜。
《本草纲目》甚至记载石油用于小儿惊风。
宋应星《天工开物》详细描摹石油开采工艺,称其“膏油,可作火攻之利器”。
虽不比后世精炼燃料,但用作武器绰绰有余。
徐光启已经试制,来报说“已有眉目”,这让崇祯颇为兴奋。
崇祯要出宫前往密云军工厂,方正化连夜调度。
次日启程,仅数辆马车、三百锦衣卫和五百腾襄左卫随行。
队列也不再是以往锦衣卫居中,战兵外围。
而是左右并列。
两支本就针锋相对的队伍,这一路更是火药味十足。
孙承宗见了直摇头,陛下只是变换了一下队形,就硬生生把腾襄四卫的战意提到满格。
当今陛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无人能及。
出了京城,景象骤然荒凉。
官道不算狭窄,却因修筑粗劣,马车颠簸缓慢。
木制大轮在这样的路上摩擦沉重,辕马吃力异常。
崇祯很快注意到一件怪事。
凡是朝廷公用的马车,货物几乎都堆在车尾。
这严重违背常理。
货压车尾,会使车身向后倾斜,重量非但不在马背上,反而勒在马腹下,使马匹极为难受,更走不快。
他立即下令停车,命方正化把驾车人带来。
“你隶属何部?”
那人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小人,太仆寺车署府驾士”
崇祯眉头一拧。
太仆寺车署府,掌管王公以下车马,为三品以上官员供婚丧车马,亦承担官方物资运输。
“为何装货于车尾?
你又为何不坐辕前而坐车尾?”
驾士跪伏在地,声音打颤。
“小人本知货应当装在车辕附近,如此可多载,又能使马匹舒坦。
可署令大人说,为朝廷办差也需些油水。
货物装于车尾,马儿拉不动,便可少装多跑。
十趟之事可拆成二十趟,户部给的钱也就翻倍”
崇祯皱眉。
驾士继续哆嗦着说道。
“小人坐车尾亦是署令之命。
若累死马匹,朝廷自会补购
而马肉可卖进酒楼,头蹄下水赏给小人等驾士。
只是小人自幼爱马,不忍多鞭,常会喂些草料故而得罪了同僚。
他们为分赏,会故意不喂草料,鞭马赶路,让马儿早些累死”
大明官场的腐臭气味直冲而来。
马匹,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
按律,私宰牛马者杖刑徒刑,处置极严。
风浪越大鱼越贵。
于是京城竟出现马肉宴,价格奇高。
车署令干脆把朝廷驽马当成生财之道。
累死不追责,补马有补贴,运输次数还能报账赚钱。
崇祯胸膛起伏,强压怒火。
“方正化!”
“在!”
“立刻回京,把那车署令拿下!
把太仆寺从上到下给朕抄一遍!”
随后崇祯目光转向毕自严。
“这,就是你告诉朕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你不必再随朕去密云了。
回京查清你所掌的金银,到底被人吞了多少。”
言罢,甩袖上车。
太仆寺卿,张国纪懿安皇后之父。
但愿你不要成为第二个周奎。
车轮压上冻土,缓缓前行。
崇祯的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愤怒与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