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阴影里，苏媚儿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
她穿着件藕粉色的旗袍，裙摆绣着几枝缠枝莲，衬得二十多岁的身段格外窈窕。就是脸色白得像没见过太阳，嘴唇红得扎眼，像是刚喝了口血，手里拎着个绣花包，针脚细密，看着倒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可那双眼睛不对劲。
明明长着双水汪汪的杏眼，眼神却直勾勾的，像庙里供着的木偶，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她盯着流年观的大门，连眨都不眨眼，手里的绣花包被攥得变了形，露出里面隐约的木头棱角。
“啧啧，这破道观看着不起眼，藏的人倒不少。”苏媚儿轻声嘀咕，声音娇滴滴的，像掐得出水来，“上次跟在静琪小姐后面见着的那个胖道士，还有练锤子的莽夫，现在又多了几个龙虎山的……”
她的目光扫过西厢房的窗户，看到圈圈露出的半片旗袍袖子，眼神缩了缩。
“还有这个穿旗袍的，银线玩得比我绣活还溜，不好惹。”
苏媚儿舔了舔鲜红的嘴唇，想起自己的任务。
侯尚培回去后发了通脾气，说沈晋军油盐不进，让她来探探路，最好能把人弄回往生阁。
“弄回去？说得轻巧。”她撇撇嘴，“就这院子里的架势，硬闯怕是得把我自己搭进去。”
她擅长的是玩傀儡，靠勾连人的气息操控，真要动起手来，连何老狐都打不过，更别说里面那几个看着就不好惹的主儿。
正琢磨着，就见流年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李鬼端着个盘子走出来，上面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盘炸得金黄的花生米，香气顺着风飘过来。
“广成子道长，吃饭啦！观主说今天加个拍黄瓜，解腻！”小李鬼嗓门亮，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楚。
“来喽！”广成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接着就见他颠颠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药瓶，估计又在研究他的假药。
很快，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沈晋军端着个大碗蹲在石凳上，呼噜呼噜扒着饭，时不时夹口花生米，吃得喷香。
玄镇子和邓梓泓坐在一桌，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说两句话，像是在讨论什么。
广颂子最夸张，抱着个海碗，里面的米饭堆得像小山，一口能吞下半碗，看得苏媚儿直咋舌。
菟菟还在跟鱼缸里的龟丞相较劲，把手里的胡萝卜往鱼缸边凑，吓得龟丞相缩在壳里半天不敢出来。
小飞蹲在她旁边，手里抓着把薯片，咔嚓咔嚓嚼着，偶尔喂菟菟一片。
圈圈没出来，西厢房的灯亮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苏媚儿的眼睛亮了亮。
她注意到，院子里的人虽然多，但各忙各的，防备心好像不重。尤其是那个小李鬼，端着盘子来回跑，一点没察觉巷子口有人盯着。
“这个饿死鬼……气息弱，还没啥本事，倒是个突破口。”
苏媚儿的手指在绣花包上敲了敲，包里是她刚做好的小傀儡，巴掌大的木头人，眉眼画得跟小李鬼有几分像。
她的傀儡术讲究“气息相投”，得沾点对方的东西才行，一根头发，一片衣角，实在没有，连用过的碗筷都行。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靠近……”她往阴影里缩了缩，看着小李鬼又端着空盘子往门口走，像是要去厨房添饭。
机会！
苏媚儿心里一动，悄悄从绣花包里摸出个小纸人，也就指甲盖大小，上面用朱砂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符。
这是她练手用的小东西，能沾点气息就跑，算不上正经傀儡。
她捏着纸人，嘴里念念有词，指尖冒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气，缠在纸人身上。
“去，沾点那饿死鬼的气儿就回来。”
小纸人像是活了过来，晃晃悠悠地飘起来，借着墙角的阴影，朝着小李鬼飘过去。
小李鬼正哼着小曲往厨房走，压根没注意到脚边飘过个小纸人。
小纸人蹭了蹭他的裤腿，瞬间染上点淡淡的灰色气息，然后掉转头，飞快地飘回苏媚儿手里。
成了！
苏媚儿眼睛一亮，赶紧把小纸人揣进绣花包，指尖轻轻摩挲着，能感觉到上面传来的微弱气息，正是小李鬼的。
“有了这个，就能做个像样的傀儡了。”她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让傀儡混进去，勾连那个沈晋军的气息……”
只要能沾到沈晋军的气息，她就能做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傀儡，到时候想骗谁骗谁，就算把他引出流年观也不是难事。
正想得美，就听院子里传来沈晋军的声音。
“小李鬼，你跑啥呢？脸都白了。”
苏媚儿赶紧探头看。
只见小李鬼站在院子中间，摸着自己的裤腿，一脸纳闷：“不知道啊观主，刚才好像有啥东西蹭了我一下，凉飕飕的，跟冰碴子似的。”
“冰碴子？”沈晋军放下碗，皱起眉头，“叶瑾妍，你看看，是不是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传来：“我看看……嗯，好像有股微弱的邪气，刚飘过去，往巷子口去了。”
苏媚儿心里一紧，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躲进更深的阴影里。
“巷子口？”沈晋军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是不是你看错了？”他挠挠头，“我瞅着啥也没有啊。”
“可能是跑了吧。”叶瑾妍说，“气息很弱，估计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妖小怪，不敢靠近。”
广成子嚼着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说：“说不定是侯尚培那老头留下的眼线，没安好心。观主，要不我把辨灵散撒点在门口？保准啥妖魔鬼怪都现形。”
“拉倒吧你。”沈晋军没好气地说，“上次你撒何老狐一脸，这次想把整条巷子的野狗都引来？我可不想明天被邻居投诉。”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李鬼也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吓自己，又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苏媚儿在阴影里拍了拍胸口，吓得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沈晋军身边的女鬼倒是挺灵的，差点被发现。”她有点后怕，“看来不能大意。”
她看了眼流年观的大门，里面又恢复了热闹，沈晋军他们估计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也好，他们大意了，我才好下手。”
苏媚儿转身，悄无声息地往巷子外走，脚步轻得像猫，手里的绣花包被攥得紧紧的。
她得找个地方，赶紧用小李鬼的气息做个傀儡。
最好是做得像点，到时候让傀儡去给沈晋军送点东西，比如一杯茶，一块点心，只要沾到沈晋军的气息，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就这么办。”苏媚儿嘴角勾起一抹笑，鲜红的嘴唇在夜色里看着有点吓人，“沈晋军啊沈晋军，你再能打，也防不住我这绣花针下的功夫吧？”
她越想越得意，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流年观里，沈晋军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我呢？”他揉揉鼻子，夹起最后一块拍黄瓜，“管他呢，先吃饱再说。晚上轮流值个班，别真让人摸进来了。”
“我跟玄珺子值上半夜。”玄镇子说。
“下半夜我来。”邓梓泓接话，眼神往巷口瞟了一眼，若有所思。
广颂子瓮声瓮气地说：“谁要是敢来，我一锤子砸扁他！”
沈晋军嘿嘿笑：“还是我老婆靠谱，刚才那下提醒得及时。老婆，回头给你加鸡腿。”
“谁要你加鸡腿！”叶瑾妍气呼呼的，但语气里没多少火气。
院子里的笑声又响起来，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着大家的影子，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注意到，巷子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诡异红光，正藏在暗处，等着下一个机会。
苏媚儿回到自己临时住的小破屋，赶紧关上门，从绣花包里掏出那个沾了气息的小纸人，又拿出木头、刻刀和朱砂。
她坐在桌前，借着昏暗的灯光，飞快地雕刻起来。
刻刀在木头上游走，很快就刻出个跟小李鬼有几分像的傀儡，穿着小褂子，手里还捏着个盘子，活灵活现。
“差不多了。”苏媚儿满意地看了看，拿起沾了小李鬼气息的小纸人，往傀儡身上一贴。
纸人瞬间化成一缕青烟，钻进傀儡体内。
原本呆板的木头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跟小李鬼那老实巴交的眼神有七分像。
“成了。”苏媚儿舔了舔嘴唇，操控着傀儡走了两步，动作虽然有点僵硬，但不仔细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明天就派你去流年观‘送点心’。”她笑眯眯地说，“争取把沈晋军的气息勾过来，到时候……”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里的算计已经藏不住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那个木头傀儡脸上，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而流年观里，沈晋军正打着饱嗝，指挥小李鬼收拾碗筷，完全没意识到，一个针对他的阴谋，已经在暗处悄悄织好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