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轩死得突然。
张传兰想要率军突袭的念头暂时断了。
混乱中,他甚至儿子的尸骨也没来得及拿回,只能回城。
孙禄堂初见这战大捷,还很欢喜,很是看好秦岳之才,私下多番与秦岳走动,还以权相诱,暗中拉拢他。
却见他始终神色疏离,实在暗恼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有他在,自己也就不用头疼张传兰一事。
秦岳可没打算替他人做嫁衣。
他自有打算。
那次之后,张传兰又派人突围,几次下来,他们看出来了,城内没粮,已经开始生乱了。
叛军的突袭越发迅猛。
孙禄堂恨不得把他们活活逼死在城中,叫人死守城门,不愿他们杀出来。
沉知韫看出不对劲,虽说城中无粮,可那群叛军瞧着依旧健壮,并非那种长期食不果腹的瘦弱,她心中有了几分怀疑,等到审问了几个不幸被抓的叛军后,众人才恍然,随即便是一阵恶寒。
孙禄堂得知沉知韫去审问叛军,没说什么,只是得知那群叛军竟食人肉时,嫌恶地啧啧两声。
随即和亲兵一琢磨:“城中还有多少人来着?三十万人,五六万大军,还够……用多久?”
正说着话,却听闻沉知韫过来。
他嘴角一撇。
这女人倒是好运气,叫她得了这么厉害一人物。
要是他能得到秦岳这一猛将,手中也更有底气。
“沉郡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沉知韫提议假装与张传兰议和,诱他出城,或是下次突围,佯装不敌叫叛军逃出:
“他们已经没有粮食,如今都在吃人……再继续围困下去,城中百姓如何是好?”
孙禄堂愣了一声。
似是不解:“什么吃人?我听闻张传兰早早在宜州屯粮无数,这才能僵持许久……”
他在装傻!
既不想吃力不讨好攻城,又不愿花心思诱张传兰出城,只想着不费一兵一卒耗死他们。
这样城中百姓无疑死伤无数。
沉知韫冷了脸。
“孙大人知道,即便张传兰粮草不少,围城五月,他也该弹尽粮绝。”
“他手下那些叛军是吃什么活着的,你难道不懂吗?”
她语气满是冷意,被她这么一搞,孙禄堂面上难堪:“你是什么意思,沉郡主若是……”
沉知韫给了秦岳一个眼色,未等他说完话,两人径直离开。
身后,孙禄堂怒不可遏:“你看看,两人可曾把我放在眼中……”
当天晚上,沉知韫拿出圣上手懿,表明这次攻城的所有安排皆听从她的示意。
这空白圣旨是当初令她去援兵时送来的。
她不知道裴景玉为何送来,本以为不会用上。
孙禄堂跪在地上,面色错愕。
“这、这……”
任他再有胆子,也不敢质疑这圣旨真假。
只是惊疑不定地看向沉知韫。
心中一阵思绪翻涌,这才忙不迭感觉后悔。
沉知韫察觉到他的目光,冷眼瞥过去:“孙大人,该接旨了。”
闻言,他强笑着应好。
“……原来皇上早有这旨意,没想到沉郡主藏得够深……”
沉知韫冷声道:“孙大人,该做正事了。”
“来人,准备派兵攻城。”
她一声令下,其馀将领纷纷听命。
有圣旨在手,谁人敢置喙?
秦岳派人盯着城内的情况,午间过来传话,说是叛军准备突击。
沉知韫与他对视一眼:“来得正好。”
下午,叛军果真突围。
相较昨日,今日的攻势越发迅猛,也可见其走投无路的狂躁。
沉知韫做好部署。
两军对上,朝廷大军僵持片刻,略显疲态,最终被叛军抓住缺口,朝西边突围。
见状,周围将士纷纷怒喝,不愿让敌军逃出去,然而“事与愿违”,破口越来越大,叛军竟硬生生逃出去!
眼见破城有望,叛军神情激动,招式越发凶猛。
沉知韫眼神微眯,大约有两万多人逃走。
而剩下那些叛军,见逃走有望,他们也越发激动。
城中情况他们还不了解吗?
那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偏偏张传兰还派人把守着城门,不叫人逃离。
若是此次不能逃离,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他们越发狂暴,大干将士不动声色,引他们分兵逃出。
张传兰被人护在中间杀出来了。
他骑在马上,眼神冷冽且戒备地扫视周围,心中担忧着那个一招将他儿斩落马下的大将。
幸好,这次一切顺利。
他率领手下两万大将从大干将士的包围中逃离,看着眼前的道路,他心中松了口气,激动地估摸着接下来的去处。
终于突围成功,太过兴奋,叫他一时忽略了周边的动静。
等到听到动静再抬头时,一切已经晚了。
火焰轰隆炸开,声若雷霆。
最前方的将士死伤无数,惊得马儿啼叫不止,不敢上前。
大军由此僵持,后头还来不及停下,又是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张传兰猛然扫视前方,却见周边两处高地,一片震天动地的嘶吼声传来:“杀——”
两侧涌下无数将士,竟是早已埋伏在这里,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张传兰惊怒不已。
连忙叫人护他离开。
可惜,已经来不得及了。
午间的战事持续到了晚上。
秦岳提着张传兰的人头来见。
一路上,众人纷纷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过来。
沉知韫在军营里等着他。
秦岳进来时,其他将领看向他手中的人头,止不住的羡慕,还真叫他立下这功。
沉知韫很是欣慰。
这一战,秦岳与她配合得好,战场时机瞬息万变,若是没能叫张传兰等人跑到他们提前设埋伏的地方,真要是跑走了,那便有不少麻烦。
此战,张传兰已死,他几个儿子纷纷投降,手下四万大军降了,零星逃走了几千人,也派人去追了。
可谓是大捷。
沉知韫派人把消息传回京城。
至于宜州城内。
没了叛军,将士们在城外收敛尸身。
沉知韫带着其他将士进去,只觉满城空荡荡的,眉头一皱。
未免太空了。
“去看看,可还有多少人?”
“是。”
将士们领命而去,既是去查还有多少存活百姓,也是去扫清残兵。
结果却叫人意想不到。
全城存活百姓不过五六千人!
之前数十万人口的城池,如今只剩下这些人!
其馀的,要么是被推出去做肉盾,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就是成了将士们的口粮。
得知叛军已死,城内百姓哭嚎不已。
声音凄惨,令人心惊。
他们也想着反了叛军,逃出城,可张传兰手段可真狠,杀人不眨眼啊。
沉知韫挪了一部分军粮,拿出来给这些百姓用。
孙禄堂不敢说什么。
城中死了这么多人,要是皇帝迁怒,必然要怪到他身上,只希望皇上看在张传兰已死、叛乱已平的份上,饶他一命。
然而事与愿违。
裴景玉收到沉知韫的上奏,当即处置孙禄堂懈迨之责,以致宜州百姓伤亡惨重。
那时沉知韫已经率军回去了。
她也得到裴景玉的嘉赏。
不过这一路上见到的景象,叫她心中沉重。
因她早有准备,朔风一带地区情况尚好,然而这次前去宜州,瞧见饥荒时百姓皮包骨的画面。
其他地区,她尚且无法插手。
只能先稳定到朔风境内的情况,安排百姓开源节流,开垦荒地,灌溉农田,以保来年粮食丰收。
明年会是个丰年。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陈玄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