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傍晚，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血色时，四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高约千丈，通体黝黑如铁，在落日余晖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半山腰处，浓厚的云雾如腰带般缠绕不去，随着山风缓缓翻涌。
卫一按下遁光，落在山脚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上。这石台约莫三丈见方，表面平整，像是被人工打磨过，边缘处还残留着几道模糊的刻痕，年代久远得已辨不出原貌。
“就是这儿了。”卫一指着云雾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裂缝，“千幻洞府的入口，就在那裂缝深处。”
李阳抬眼望去，那道裂缝宽不过丈许，从山腰向下延伸，像是被巨斧劈开的痕迹。
此刻夕阳斜照，光线透过翻腾的云雾照射在裂缝上，竟泛出五彩斑斓的微光，当然在场的几人都知晓这是千幻洞府外阵法自行运转产生的景象。
伊玄同站在石台西侧，眯眼打量山峰，好半晌才开口道：“好厉害的禁制。我神识探过去，深入不到六丈就无法寸进，再强行探查，竟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听雨阁主不言不语，只是轻轻点头，她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山体，在裂缝处停留片刻，又飞快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陷入其中。
卫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古旧玉简，贴在额头读取片刻，说道：“明日就是月圆之夜。按典籍记载，千幻洞府外围的‘九重千月阵’会因月华之力流转而出现周期性波动，威力减弱约一成。”
他收起玉简，看向三人：“从这儿过去，穿过裂缝到达真正的入口，还要费些工夫。我建议寅时动手，那时禁制最弱，能维持四个时辰的窗口期。若错过，就得再等一个月了。”
李阳没接话，自顾自走到石台东侧一处凸起的岩石上。这岩石高出地面三尺，表面平整，正好能容一人盘坐。他拂去灰尘，缓缓坐下。
五行尸傀“咚”地一声落在他身侧，那三具飞天尸则悄无声息地落在岩石边缘，呈三角站立，空洞的眼眶对着另外三人的方向。
卫一脸上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自然。
他寻了块干净处坐下，取出几面阵旗开始温养，伊玄同和听雨阁主也各自找了位置，调息打坐，为明日破阵做准备。
夜幕彻底降临时，孤峰显出了它诡异的一面。
月光如水银泻地，照在其他山石上本该泛起清辉，可落在这座黝黑山峰上，竟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半点反光也无。
整座山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连周围的星光都暗淡了几分。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云雾翻腾不止。
那裂缝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偶尔月光恰好照入，能偶尔瞥见内部层层叠叠的阵纹脉络，像是某种活物的血管，随着呼吸明灭闪烁。
卫一掐着时辰，每隔一刻钟就抬头看看月亮方位，到了子时三刻，他忽然起身，指着裂缝道：“禁制开始减弱了，诸位道友请看，那些符文流转的速度慢了三分。”
李阳抬眼一扫，果然，裂缝中的五彩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流转不息，而是变得迟缓、断续，像是力有不逮。
“不过还得再等一个时辰，才能降到最低点。
”卫一转身看向李阳，脸上堆起笑容，“秦道兄，有件事得先说清楚。这九重千月阵是千幻上人的得意之作，最忌蛮力破解。若是强行攻打，不仅会引发阵法反噬，还可能触动洞府内部的自我毁灭禁制。”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阵旗，共五面，每面不过巴掌大小，旗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绣满了细密符文。旗杆非金非木，入手冰凉。
“我这有一套五行破阵旗，专门针对此类阵法。”
卫一将阵旗按五行方位插在地上，又取出一个古铜罗盘，开始测算方位，“需先寻到水行幻位，以寒冰功法弱其流转；再转木行生门，以炎阳之力促其生发。如此五行相生三转，九变循环，方能在禁制上撕开一道口子，且不触发反噬。”
他说得头头是道，手上动作也不停，罗盘指针颤动着，最终指向裂缝左侧约十丈处的一处山壁。
“就是那儿。”卫一眼睛一亮：“卢道友，你那寒晶锥最合此处。请对准那处山壁正中位置，注入七成法力即可。”
听雨阁主点点头，也不多话，她袖中飞出一道湛蓝光芒，正是卫一方才提到的寒晶锥。短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刺向卫一指点的位置。
“嗤！”
短锥没入山壁，没有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反而像是刺入了水中。山壁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一道淡蓝色符文缓缓浮现，形状如雪花，缓缓旋转着。
符文每转一圈，颜色就暗淡一分，十息之后，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成了！”卫一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行幻位已破。接下来是木行生门，在裂缝右侧十五丈处。伊道友，你那炎阳珠”
他话还没说完，异变突生。
一直沉默的五行尸傀，忽然动了。
它迈开脚步，沉重的身躯踏在石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卫一脸色一变：“秦道兄，你这是做什么？阵法破解才刚开始，若是打乱顺序”
李阳抬起右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他根本没看卫一，目光落在裂缝正中央，那里月光最盛，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阵纹交织成网，层层叠叠，怕是有数百层之多。这些阵纹此刻流转迟缓，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太慢。”李阳吐出两个字，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话音落下的瞬间，五行尸傀已经走到裂缝前三十丈处。
然后它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右臂。
旋即那条手臂表面浮现出岩石般的纹理，指节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像是两块巨石在相互碾磨。
接着在卫一震撼的目光中，五行尸傀就这么简单地把拳头向后一拉，然后笔直砸向前方的山壁。
土黄色的光芒瞬间炸裂开来，整座孤峰剧烈震颤，像是被一头洪荒巨兽狠狠撞了一下。
裂缝两侧，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附近的山壁。
那些淡蓝色、赤红色、金色的符文疯狂闪烁，试图修复破损，可土黄光芒如决堤洪水般顺着裂痕涌入，硬生生将层层阵纹撕开、扯碎、碾成粉末。
“秦道兄！”卫一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如此破阵，那九重千月阵会反噬的，一旦触发”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裂缝深处猛然迸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数百道幻影从裂缝中狂涌而出。
有獠牙外露的狰狞妖兽、有持剑凌空的修士虚影、有铺天盖地砸落的火雨、有席卷一切的滔天巨浪。
全是阵法凝聚的幻象攻击，虽无实体，却能直接冲击修士神魂。
若是神识不够坚韧，轻则神魂受损，重则当场变成白痴。
卫一三人脸色煞白，他甩出三面青色小盾，在身前连成一片光幕。
而伊玄同祭出一面赤红宝镜，镜面喷涌出炽热火焰，听雨阁主身周则浮现出层层冰晶，将自身护得严严实实。
但直面这诸多幻象的五行尸傀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姿态，只是左臂抬起，手臂瞬间化作一道黑色水幕。
幻象撞上水幕，就像石子投入泥沼，连涟漪都没激起几圈，就沉没消失。
李阳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疯狂闪烁又迅速黯淡的阵纹，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半柱香后，幻象攻击渐渐稀疏，最终彻底停止。
裂缝深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过后，裂缝中的五彩微光迅速黯淡下去，几个呼吸间就消散无踪。
整座孤峰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也随之减弱了大半。
李阳这才迈步上前，走到五行尸傀身侧。
裂缝已经被撕开到三丈宽，深处漆黑一片，连月光照进去，都只能深入数尺。
卫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准备了数年，推演了上百次破阵方案，准备了专门的法宝阵旗，结果人家一拳就解决了。
“秦道兄好手段。”卫一挤出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既然入口已开，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
李阳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五行尸傀向侧边退开一步，让出通道，三具飞天尸也静静立在李阳身后。
意思很明白：你们先请。
卫一脸上肌肉抽了抽，最终还是一咬牙：“好，那卫某就先行一步，为诸位探路。”
他祭起那面青色小盾护住周身，又往身上拍了三道防护符箓，这才小心翼翼地向裂缝走去。伊玄同和听雨阁主对视一眼，也各自做好防护，跟在卫一身后。
三人身影很快没入黑暗之中。
李阳在洞口又站了片刻，神识如潮水般向裂缝深处探去，虽然仍有阻隔，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他能感知到卫一三人正在缓慢下行，通道蜿蜒曲折，似乎通往山腹深处。
确认没有异常后，李阳才迈步踏入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