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被菲丽帕推开，更加明亮的光线混合着熏香、旧书卷与上等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哈涅尔紧随菲丽帕踏入，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呼吸微滞。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圆形议事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被改造成会客与会议场所的古老穹顶大厅。
厅堂的天花板极高，呈完美的半球形，由乳白色略带纹理的石材筑成，表面镶嵌着无数细小的、如同真正星辰般缓缓闪烁的魔法水晶，构成一副庞大而精准的北方星空图。
柔和的光芒正是从这些星辰和墙壁上几座精美的银制烛台中散发出来，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庄重而静谧的光晕里。
地面铺着厚实的深蓝色地毯，绣着银色新月与星辰的图案，吸收了一切脚步声。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深色木桌，桌边摆放着数张高背椅，但此刻无人落座。
大厅的弧形墙壁前，错落有致地安置着一些书架、陈列柜和几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半身雕像。
壁炉里燃着稳定的火焰，但奇异的是，感觉不到多少热量扩散，仿佛那火焰更多是仪式性的装饰。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分散站立在厅内不同位置的几位女士。
她们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地散发着强大的存在感和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刚进门的这一行人。
首先落入哈涅尔眼帘的，是站在壁炉旁的一位年长女性。
她身着一袭典雅庄重的深蓝色天鹅绒长裙，式样保守但剪裁完美，银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而严谨的发髻。
她的面容已见风霜，皱纹刻在眼角与嘴角，但那双眼睛却湛蓝如盛夏晴空，清澈、锐利，蕴含着岁月积淀的智慧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手中握着一根看似朴素、顶端镶嵌着蓝宝石的橡木法杖，轻轻点地。
哈涅尔几乎立刻认出，这位应该就是女术士集会所名义上的首领，艾瑞图萨学院的前任校长，以智慧、公正和强大法力着称的蒂莎娅·德·维里斯。
在蒂莎娅稍远处，靠近一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高窗下，倚着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
那是位极其美艳的女子，拥有一头丰厚亮泽、近乎蜂蜜色的金色长发，松软地披散在肩头。
她穿着一条剪裁大胆的猩红色低胸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
她的容貌精致得近乎无瑕，碧绿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顾盼间流光溢彩，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她手中把玩着一枚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戒指，姿态慵懒，但那审视的目光却如同实质，缓缓扫过杰洛特、哈涅尔，尤其在莱戈拉斯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与评估。
这位美得极具侵略性的女术士，正是以魅力、野心和对政治游戏的酷爱而闻名的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现任艾瑞图萨魔法学院的院长。
环形木桌的另一侧，站着一位相对年轻的女性。
她有着柔顺的栗色长发，编成复杂的发辫，面容姣好，气质中混合着学者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她穿着样式较为简单但质料上乘的墨绿色长袍，外罩一件刺绣着草药图案的深色披肩。
她的目光起初更多落在特莉丝身上，带着关切，随后才转向其他人，尤其是哈涅尔和精灵，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谨慎的探究。
而在大厅最深处、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还站立着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冷硬的女术士。
她有着一头剪短、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铁灰色头发，面容刚毅，线条分明，嘴唇紧抿。
她穿着一套类似男性贵族服饰的深灰色外套与马甲，搭配长裤与靴子，而非长裙，这在她所处的时代与群体中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站姿如同一位正在检阅部队的将军，灰蓝色的眼睛如同冰锥，直接刺向哈涅尔，那目光中没有玛格丽塔的兴趣，也没有凯拉的谨慎，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怀疑与排斥。
哈涅尔对她不太熟悉，但从气质和打扮判断，这很可能是另一位以强硬、务实和对非人类种族态度严厉着称的女术士，或许是萨宾娜·葛丽维希格或类似人物。
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几乎凝成实质。
特莉丝显然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大厅相对中心的位置，首先向壁炉边的蒂莎娅深深行了一礼：“尊敬的蒂莎娅女士，感谢您允许我们觐见。”
蒂莎娅微微颔首，湛蓝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特莉丝：“特莉丝，欢迎回来。旅途想必不易。”
她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年长者的从容。
特莉丝又转向窗边的玛格丽塔，态度同样恭敬：“玛格丽塔女士。”
玛格丽塔只是优雅地抬了抬下巴，翡翠般的眼眸在特莉丝脸上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分，却未发一言。
接着是那位栗发女术士。特莉丝的语气明显亲近了一些：“凯拉。”
最后，特莉丝望向阴影处那位气质冷硬的女术士，态度恢复了谨慎：“萨宾娜女士。”
被称为萨宾娜的女术士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做完这些，特莉丝侧身，示意身后的哈涅尔等人，开始介绍——尽管在座的女术士们很可能早已通过各自渠道知晓了他们的基本信息。
“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同行者。特，来自凯尔·莫罕。”
杰洛特微微低头，动作简洁。
“诗人与吟游诗人，丹德里恩。”
丹德里恩连忙摘下帽子，行了一个夸张的鞠躬礼，但在这种气氛下显得有些滑稽和不合时宜。
“这位是艾丽娅女士，一位……身手不凡的旅伴。”
艾丽娅只是沉默地站着，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女术士。
“精灵莱戈拉斯，来自遥远的东方大陆。”
莱戈拉斯依照精灵的礼节，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动作流畅自然。
最后，特莉丝的目光落在哈涅尔身上，略作停顿，声音清晰地说道：“以及，哈涅尔先生，一位博学的学者，目前……作为泰莫利亚弗尔泰斯特国王的特使，参与我的任务。”
“特使？”阴影中的萨宾娜第一次开口，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样冷硬，带着明显的质疑，“弗尔泰斯特什么时候开始委派连魔力波动都如此……隐晦的学者作为特使了？而且，特莉丝，你的任务是协助弗尔泰斯特，为何会与这样一群……背景复杂的人同行，并带来仙尼德？”
她的质问直指核心，毫不留情。
蒂莎娅抬起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目光却落在哈涅尔身上：“哈涅尔先生。特莉丝在信中简要提及了你的一些……独特之处，以及你们在柯维尔的遭遇。席儿女士的来信也表达了她的……关切。”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和，但带着探究，“对于一位来自遥远中土的学者，你的经历确实非同寻常。”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伫立、气质冷硬的女术士——萨宾娜，向前迈了一步，彻底从阴影中走出。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镐，牢牢钉在哈涅尔脸上。
“中土。”她重复这个词，语气里没有丝毫对未知远方的好奇，只有深深的排斥与不认同，“一个只存在于古老传说和零星航海者疯言疯语中的地方。魔法体系未知，种族构成不明，信仰与社会结构与我们截然不同。”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固执的、近乎教条般的守旧气息，“女术士集会所，仙尼德岛，是北方王国魔法与政治的核心。这里讨论、决定的是关乎我们已知世界命运的事务。我们遵循的是经过千年验证的本源魔法法则，维护的是人类王国与文明世界的秩序与平衡。”
她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
“一个来自那种蛮荒、混乱、法则不明的中土的人，无论自称学者还是特使，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里秩序的一种……干扰和不可预测的变数。”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对未知与异质的深深不信任，以及对自己所代表的已知秩序的顽固扞卫。
哈涅尔从她的话语和姿态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封闭与排外，这与席儿那种充满算计的探究、菲丽帕冰冷的审视都不同，这是一种更为直接、更基于理念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