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魔法壁炉散发出恒定而温和的热量,驱散了地下空间的潮湿和寒意。
时间已过午夜,大部分人都已睡下。
杰洛特靠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假寐,猎魔人的睡眠很浅,任何异常声响都会让他立刻醒来。
特莉丝和丹德里恩各自在床上沉睡,诗人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但房间的一角,哈涅尔和莱戈拉斯的床铺相邻,两人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
“我们必须离开,”莱戈拉斯的声音压得极低,精灵的听觉让他能精确控制音量,只让哈涅尔一人听见,“现在,立刻,返回中土。羊皮纸上的内容已经足够清楚:这枚戒指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而你被选为保管者,是因为你的血脉与魔苟斯的诅咒相连。留在这里,你只会越来越深入陷阱。”
哈涅尔背靠着墙壁坐着,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银戒。
戒指的灼热感已经消退,但那种深层的、仿佛与某种巨大存在连接的感应依然存在。
“莱戈拉斯,你想过没有?”哈涅尔的声音同样低沉,“蓝袍巫师将戒指送到中土,交给我的祖先,是为了让它远离阿拉塔尔和虚空教派。但现在,戒指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是我带来的。如果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呢?如果阿拉塔尔,或者别的什么存在,一直在等待戒指回到这个世界呢?”
精灵的翠绿色眼睛在昏暗光线中闪烁:“那就更应该离开。在中土,我们有盟友——圣白议会、刚铎、萝林、幽谷。在这里,我们只有不确定的盟友和明确的敌人。坦沙维耶的目的不明,法兰茜斯卡可能已经堕落,虚空教派在暗处活动,而阿拉塔尔……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他向前倾身,声音更加急切:“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基本完成。圣白议会派我们穿越隔离之海,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寻找可能的盟友,评估跨世界威胁。现在我们知道:这个世界正面临尼弗迦德的扩张威胁,而北方的王国在抵抗;女术士集会内部混乱,无法成为可靠盟友;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崇拜魔苟斯的邪教,他们已经在进行跨世界召唤实验,甚至制造出了强兽人这样的黑暗造物。”
莱戈拉斯顿了顿,继续说:“这些情报必须带回中土。圣白议会需要知道,魔苟斯的影响已经渗透到另一个世界,而且有人——可能是凯勒布林博的后裔——正在利用这种力量。至于这里的政治斗争、王国战争,那不是我们的责任。”
“但如果阿拉塔尔的目标是召唤魔苟斯呢?”哈涅尔反问,“如果虚空教派已经接近成功呢?我们一走了之,这个世界可能会被黑暗吞噬。而魔苟斯一旦在这个世界获得立足点,下一步会不会就是反攻中土?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脆弱。”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壁炉里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远处传来城市地下水管的流水声。
“哈涅尔,”莱戈拉斯最终开口,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恳切,“我理解你的责任感。胡林的血脉从不逃避责任,这是你们家族的荣耀,也是诅咒。但有时候,明智的撤退是为了更好的战斗。你现在太显眼了——席儿盯着你,虚空教派想杀你,法兰茜斯卡可能也在关注你。而你手上戴着那枚戒指,它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所有对魔苟斯力量敏感的存在。”
他伸出手,按住哈涅尔的肩膀:“回中土,召集盟友,制定计划,然后带着足够的力量回来。这不是逃跑,是战略转移。”
哈涅尔低头看着戒指。
那些旋转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银光,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他能感觉到莱戈拉斯的逻辑是正确的——从战术角度看,撤离是最安全、最理智的选择。
但他心中有一种更深层的直觉,一种几乎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知,仿佛戒指在传递某种信息:还有秘密没有揭开,还有关键的一环隐藏在黑暗中。
如果他此刻离开,那个秘密可能永远被埋没,而后果……不堪设想。
“再给我三天,”哈涅尔最终说,抬起头直视莱戈拉斯的眼睛,“三天时间,我想办法接触席儿,试探她对法兰茜斯卡和虚空教派的了解。同时,我们通过特莉丝和杰洛特的关系网,收集更多关于阿拉塔尔的情报。如果三天后还是没有突破,我们立刻离开,返回中土。”
莱戈拉斯想要反对,但看到哈涅尔眼中的坚定,他知道争论无用。
胡林的血脉一旦下定决心,几乎无法被说服。
精灵叹了口气:“三天。但我们必须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而且,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杰洛特和特莉丝。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哈涅尔点头同意。
两人达成了暂时的妥协。
夜深了。
莱戈拉斯最终躺下休息,精灵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进入了那种半睡半醒的冥想状态。
哈涅尔也躺了下来,但毫无睡意。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分析着每一丝线索。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不是莱戈拉斯,不是杰洛特,也不是特莉丝或丹德里恩。声音来自房间另一侧——艾丽娅的床铺方向。
哈涅尔微微侧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艾丽娅坐了起来。
女刺客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悄无声息地穿上靴子,披上外套,然后像影子一样滑向门口。
安全屋的门上有魔法封印,但席儿给过他们进出的权限——毕竟名义上这里是保护他们的地方,不是监狱。
艾丽娅的手在门锁上轻轻一抹,淡绿色的魔法光芒一闪而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她闪身出去,门又轻轻合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大约半小时后,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艾丽娅闪身进来,动作依然轻盈。她关上门,魔法封印重新激活。
然后她没有立刻返回床铺,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观察房间里的人是否都还在睡。
哈涅尔保持均匀的呼吸,假装熟睡。
几秒后,他感到有人靠近。
不是杰洛特或莱戈拉斯那种带着警惕的接近,而是一种更轻柔、更小心的靠近。
是艾丽娅。
女医师停在他的床边,静静站了几秒。
哈涅尔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然后,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极低声音说:
“少爷,尾巴我已经清理。”
说完这句话,艾丽娅直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回自己的床铺,躺下,盖上毯子。
几秒后,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仿佛从未离开过。
哈涅尔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
蓝袍巫师、虚空教派、阿拉塔尔、席儿、法兰茜斯卡……
而他,戴着那枚关键的戒指,站在所有线索的交汇点。
而在这个深夜,在普拉克希达的地下安全屋里,哈涅尔意识到:
真正的游戏,刚刚开始。
而他手中的棋子,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少,也可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