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跟在杰洛特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凯亚恩身上。
猫学派猎魔人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步态与杰洛特截然不同——如果说杰洛特像狼，沉稳、耐心、善于长途追踪和持久战；那么凯亚恩就像真正的猫，每一步都轻盈无声，身体始终微微前倾，重心保持在随时可以爆发冲刺或闪避的状态。
在前往下水道入口的路上，哈涅尔回忆起特莉丝曾经给他讲过的猎魔人各学派知识。
那是几天前在船上的一个傍晚，红发女术士一边泡茶一边讲解：
“猎魔人这个行当已经存在了数百年，最早是在天球交会后，为了应对突然增多的怪物而成立的。最早的猎魔人们根据不同的战斗理念和训练方法，逐渐分化为几个主要学派。”
“狼学派，也就是杰洛特所属的学派，基地在凯尔莫罕城堡。他们注重均衡发展，剑术、法印、药剂、知识都要精通。狼学派的猎魔人通常比较……嗯，传统。他们遵守古老的猎魔人守则，虽然那守则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完全遵守了。”
“猫学派则完全不同。”特莉丝当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们更注重速度和致命一击，战斗风格激进，喜欢使用双剑、飞刀和各种陷阱。猫学派的突变过程据说比狼学派更痛苦，这也导致他们的情绪……不太稳定。有些猫学派猎魔人会接暗杀任务，这在其他学派看来是违背职业道德的。”
“还有蛇学派，他们擅长用毒和伪装，基地在南方；狮鹫学派注重法印和学术研究；熊学派则推崇纯粹的力量和防御……”
此刻，看着凯亚恩那身轻便皮甲、腰间的一长一短双剑、以及手腕上隐约可见的飞刀鞘，哈涅尔明白了特莉丝的意思。
这个猎魔人确实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的猫——危险，高效，难以预测。
三人来到北区三号维修入口。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铁栅门，嵌在一堵石墙的底部，周围长满了湿滑的青苔。
杰洛特检查了门锁——已经被撬开过，锁芯处有新鲜的刮痕。
“凯亚恩的杰作？”哈涅尔低声问。
杰洛特点头：“猫学派擅长这个。他们接受的训练包括开锁、潜入、侦察，这些都是狼学派不太重视的技能。”
凯亚恩已经拉开铁栅门，一股潮湿腐臭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安静，然后率先弯腰钻了进去。杰洛特紧随其后，哈涅尔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进入下水道后，世界瞬间被黑暗和潮湿包裹。
这里比哈涅尔想象的更宽敞。
主通道有近十尺宽，两侧是石砌的拱形墙壁，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铁质烛台，但大部分已经锈蚀，只有少数几支还插着快要燃尽的火把，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
脚下是湿滑的石板，中央是一条深约一尺的水渠，浑浊的污水缓缓流淌，水面漂浮着不知名的垃圾和偶尔一闪而过的老鼠尾巴。
空气浓稠得几乎可以触摸，混合着污水、霉变、腐肉和某种说不清的化学气味。
哈涅尔感到喉咙发痒，但他强迫自己不咳嗽，跟着杰洛特沿着水渠边缘前进。
凯亚恩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依然轻盈，几乎听不到声音。
每隔十几步，他就会停下来，蹲下检查地面或墙壁，用匕首刮取一些样本，或者用猎魔人敏锐的视觉观察痕迹。
“看这里，”凯亚恩突然低声说，指着水渠边缘的一处地面。
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哈涅尔看到石板上有一串清晰的足迹——不是人类，也不是常见的水鬼或食尸鬼。
足迹有三趾，趾端有尖锐的爪痕，步幅很大，显示行动者体型不小。
杰洛特蹲下身，用手指测量足迹的深度和间距：“体重约两百磅，直立行走，但步态不自然，像是……刚学会用两条腿走路不久。”
“杂交体的足迹，”凯亚恩说，“我在巢穴附近见过类似的。但这里的足迹更新，不超过一天。”
他们继续前进。
下水道开始分岔，凯亚恩选择了左边的一条，这条路更窄，拱顶更低，成年人需要弯腰才能通过。
墙壁上的青苔越来越多，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发光的真菌，那些幽蓝色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勉强照亮前路。
哈涅尔能感觉到，左手的戒指开始微微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强烈的灼热，而是一种持续的、低频的脉动，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他集中精神，尝试用特莉丝教的方法去“听”戒指传达的信息——不是声音，是某种直觉性的感知。
黑暗。
饥饿。
混乱。
还有……某种有组织的恶意。
“有东西在附近，”哈涅尔低声说，自己都惊讶于声音中的确信，“很多，在移动，但很安静。”
杰洛特和凯亚恩同时停下脚步。
两个猎魔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猫瞳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发光。
“距离？方向？”杰洛特问。
哈涅尔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戒指上。
脉动变得更清晰了，像黑暗中的鼓点，从多个方向传来。
他指向通道前方和右侧的一条岔路：“前面大约五十码，有三个……不，四个生命反应。右边岔路更深的地方，有更多，至少七八个，但它们移动得很慢，像是在巡逻。”
凯亚恩眼中闪过惊讶：“你能感知到这个精度？”
“戒指的指引，”哈涅尔简单解释，“它和那些怪物身上的黑暗能量有共鸣。”
杰洛特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药剂。
他喝了一口，递给凯亚恩，猫学派猎魔人也喝了一小口。
那是猫眼药剂，能增强夜视能力。杰洛特又取出一瓶递给哈涅尔：“喝一小口就够了，太多会让你头晕。”
哈涅尔照做。药剂味道辛辣，像混合了薄荷和辣椒。
几秒后，世界在他眼中发生了变化——黑暗不再浓稠，而是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灰色阴影，他能清楚地看到三十码外的细节，甚至能看清凯亚恩皮甲上每一处磨损的痕迹。
“前面那些，交给我，”凯亚恩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猎杀前的兴奋，“你们处理右边岔路的。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前面的是哨兵，右边的是主力巢穴。”
杰洛特点头，做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
凯亚恩像真正的猫一样融入阴影，瞬间消失在通道前方。杰洛特则带着哈涅尔转向右侧岔路。
这条岔路更潮湿，拱顶不断滴水，地面几乎全是积水。
他们蹚水前进，水淹到脚踝，冰冷刺骨。
哈涅尔能感觉到，戒指的脉动越来越强，那些黑暗生命的存在感越来越清晰。
突然，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
不是水鬼那种尖锐的嘶鸣，不是食尸鬼那种饥饿的嚎叫，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野蛮、更像是……某种大型掠食者的警告性咆哮。
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积水簌簌落下。
杰洛特立刻停下，左手已经摆出法印的起手式，右手按在银剑剑柄上。
哈涅尔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然后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沉重、杂乱、但异常迅速的脚步声，从前方通道的拐角处传来。
不止一双脚，是一群，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他们的位置。
杰洛特猛地将哈涅尔推到墙边，自己挡在前面，昆恩法印的金色护盾瞬间在身前展开。
几乎同时，拐角处冲出了第一个身影。
火把的微光下，哈涅尔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
它直立行走，身高超过七尺，肌肉虬结的躯体覆盖着粗糙的、暗绿色的皮肤。
头部像人类和野兽的混合，前额低平，下巴突出，嘴里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只有翻腾的恶意。
它穿着简陋的皮甲，手持一柄粗糙但巨大的弯刀，刀刃上沾着黑红色的污渍。
这不是水鬼，不是食尸鬼，不是任何哈涅尔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怪物。
但他在另一个世界见过它的同类——或者说，更原始、更野蛮的版本。
“奥克……”哈涅尔喃喃，但立刻意识到不对。
奥克虽然凶残，但通常没有那么高大健壮，也没有这么……有组织性。
眼前这个生物，更像是在奥克基础上经过强化改造的变种。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同样的生物从拐角冲出。
它们看到杰洛特和哈涅尔，发出兴奋的咆哮，挥动武器冲了上来。
杰洛特的银剑已经出鞘，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第一个怪物冲得太猛，来不及减速，被银剑斜劈过胸膛，黑血喷溅。
但它没有立刻倒下，而是踉跄两步，发出痛苦的怒吼，继续挥刀砍来。
杰洛特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穿它的咽喉，怪物这才轰然倒地。
但另外三个已经包围上来。它们的配合出人意料地默契：一个正面佯攻，吸引杰洛特的注意力；另外两个从两侧包抄，试图绕过猎魔人攻击后面的哈涅尔。
“哈涅尔，后退！”杰洛特吼道，同时左手结印——阿尔德！冲击波将正面的怪物震退，但两侧的已经逼近哈涅尔。
哈涅尔本能地后退，脚下却踩到水中的一块滑石，失去平衡向后摔倒。
右侧的怪物见状，獠牙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弯刀高举，就要劈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通道上方扑下。
凯亚恩。
猫学派猎魔人不知何时爬上了拱顶，此刻从天而降，双剑同时出鞘。
短剑刺入右侧怪物的后颈，长剑削过左侧怪物的手腕，将它的武器击飞。
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两个怪物惨叫着转身，但凯亚恩已经落地翻滚，拉开距离。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皮甲上有几道新鲜的爪痕，显然刚才解决前面那些哨兵时也经历了苦战。
“这些是什么东西？”凯亚恩背靠着杰洛特，两人形成背对背的防御姿态，“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它们有战术配合，会使用武器，甚至……”
他的话被更多的脚步声打断。拐角处，更多的身影正在涌出——五个、六个、七个……整整十个同样的怪物，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它们没有盲目冲锋，而是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形包围圈，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三个猎物。
哈涅尔从地上爬起，背靠着冰冷的石墙。
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怪物，注意到它们皮甲上统一的标志——一个扭曲的、像是星辰和旋涡组合的符号。
虚空教派的标志。
但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些怪物本身。
它们的体型、组织性、战斗方式，都让他想起中土传说中一种更可怕的存在——不是普通的奥克，是经过黑暗力量强化改造的精英战士。
在第三纪元末，魔苟斯的副手索伦就曾试图创造这样的军队。
而眼前这些，显然比索伦的造物更接近……魔苟斯的原始设计。
戒指在这一刻爆发出灼热的脉动，仿佛在确认他的猜测。
哈涅尔看着那些步步逼近的黑暗生物，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在中土意味着绝望与毁灭的名字：
“强……强兽人！”
话音落下，为首的强兽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怪物同时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