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来送审最新一版的《湘江cbd核心区控制性详细规划(评审稿)》。
“王主任,打扰了。”
李云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笑容,将一份装订精美的厚厚文本放在王成功桌上:
“这是我们根据前几轮意见修改后的最新成果,规划院也根据专家咨询意见做了完善。”
“请您过目。如果没有什么原则性问题,厅里就准备走程序,尽快组织召开专家评审会了。”
王成功起身,与李云握了握手:“李处长辛苦,各位辛苦。我们到会议室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他电话叫上了综合三处的陈建新,拿着笔记本和水杯,一起来到省政府办公厅3楼的小会议室。
落座,连接投影仪。
规划院的主任工程师打开电脑,开始对照着ppt,进行汇报。
李主任从规划背景、定位目标,讲到空间结构、用地布局、开发强度、交通系统、景观风貌、地下空间、市政设施
洋洋洒洒,面面俱到。
王成功坐在对面,认真地听着,看着屏幕上那一页页复杂的图纸和数据。
最初的十几分钟,他还能保持专注。
但随着汇报的深入,特别是讲到核心区具体的地块指标和空间设计时,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
一些关键的节点,与他上次提出经过自己借鉴了后世成熟经验的修改意见,似乎对不上。
当汇报人讲到某个临江重要地块的规划指标时,王成功终于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对方的讲述:
“李主任,请稍等一下。”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李云和规划院的李主任都看向王成功,等待他的下文。
王成功手指在摊开在自己面前的规划文本上某处敲了敲,目光直接看向那位李主任:
“关于a-01-07这个地块,我记得上次反馈意见里明确提到,其建筑限高和容积率建议进行优化,以保障临江视廊的通透性和城市尺度的舒适性。”
“但刚才我看图纸和听你汇报,这一版的指标,似乎和上一版变化不大?”
李主任的脸上有些尴尬,他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旁边的李云,然后才转向王成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专业:
“王主任,您提的这个问题,我们院内部非常重视,也进行了多次专题研究。
“您提出的临江视廊和城市尺度考量,确实很重要。”
“但是,这个地块位置非常核心,土地价值极高,如果过分压低开发强度,可能对整体项目的投资平衡和经济效益产生较大影响。”
“我们综合权衡了多方面因素,包括市场的承受力、以及区域整体形象塑造的需要,认为目前的指标,是在多方平衡下的一个较为稳妥的方案。”
“当然,您关注的视线通廊问题,我们在相邻地块和建筑布局上做了优化,应该可以部分缓解。”
王成功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又扫向文本的另一处:
“那么,关于核心区中央绿轴和公共开放空间的占比,我之前建议参照国际先进cbd经验,将比例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上。”
“但这一版,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似乎仍然在百分之十五左右徘徊?”
“这个”
李主任的语气更加谨慎了:“王主任,提升公共空间占比是好的方向。但您也知道,cbd区域寸土寸金,每一平方米的建设用地都关系重大。”
“我们目前的占比,是符合国家相关规范标准下限的,也考虑了地方实际。”
“一下子提升太多,牵扯的利益方太多,协调难度非常大,也会显着增加土地收储和基础设施配套的成本。”
“我们认为,在当前阶段,先保证基本达标,预留未来提升的弹性,可能更切合实际。”
王成功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云:
“李处长,规划厅这边,对这两个核心问题,是什么看法?”
李云见王成功直接点到自己,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他当然知道王成功提的那些意见,但是厅长郑学名对此颇不以为然,私下也表达过不满。
李云斟酌着词句,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王主任,规划工作嘛,从来都是一个不断平衡、不断优化的过程。您提出的意见很有价值,启发了我们的思路。”
“院里和厅里都做了认真研究。有些意见,比如您提到的优化建筑密度和绿地率,我们在这一版里已经做了积极回应和修改,您看文本第45页”
李云试图将话题引向已经修改的部分。
但王成功没有接这个话头,缓缓道:“所以,李处长的意思是,关于我提出的、涉及核心区空间形态和公共品质最关键的几个意见:”
“包括优化核心地块开发强度、显着提升公共开放空间占比、强化轨交站点与建筑的立体连通、以及塑造更具标志性的临江天际线。”
“除了绿地率这一项,其余大部分,在你们这一版的最终评审稿中,都没有采纳,或者说,没有实质性采纳。对吗?”
王成功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没有抬高音量,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但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压力。
李云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了,他干笑了一声:“王主任,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非常尊重您的意见,也做了大量研究和沟通。”
“但城市规划,尤其是cbd这种重大项目的规划,需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多,技术、经济、社会、实施方方面面。”
“有时候,理想和现实需要找到一个结合点。我们目前的方案,是在现有条件下,经过多轮比选、兼顾了多方诉求的相对最优解。”
“当然,您提出的方向,为我们未来的深化和优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指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王成功意见的价值,又强调了现实的复杂和多方平衡,最后将实质性修改推给了模糊的“未来”。
典型的官场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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