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知道丈夫的脾气,也明白这钱挣得有多不容易,没必要为了置气去冒那个风险。
她的目光从丈夫身上挪开,落到了院子里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上。
那辆车就停在屋檐下,车身锃亮,在阴沉的天光下依旧反着光。
“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挣了两个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这么大一辆自行车说买就买,跟我商量了吗?”
于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埋怨。
徐秋闻言,脸上露出笑容。
“这不是要去镇上扫盲班上课,有辆车方便嘛。”
“以后你去镇上赶集,或者回娘家,也能骑着去,省多少力气。”
这个理由让于晴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但她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自行车就算了,可你买那什么潜水三件套,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的声音又绷紧了,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
“现在天越来越冷了,你还想下海去?万一抽筋了怎么办?水底下可没人救你!”
于晴越说越觉得后怕,她上前一步,抓住了徐秋的胳膊,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跟你说徐秋,以后这种事,你再敢先斩后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骂完了,看着丈夫略显苍白的脸色,她心头又是一软。
终究还是心疼他大病初愈。
她的手松开了力道,转而轻轻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衣领。
“去上课可以,带上个水壶,我给你灌满热水,路上喝了暖和。”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徐秋就被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吵醒了。
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密集的声响。
狂风卷着雨水,拍打着窗户,呜呜作响。
徐秋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他昨天才放下去的一千个排钩,还孤零零地飘在海上。
这么大的风浪,那些彩色的浮漂不知道会不会被浪头打跑,要是找不到了,那一千个鱼钩和长长的鱼线可就全打了水漂。
还有他前几天布下的那些地笼。
算算日子,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去收了。
再不去收,里面就算有鱼虾,也全都憋死在里面,时间一长就该臭了坏了。
于晴也被风雨声惊醒,她翻了个身,看到徐秋已经坐了起来,正披着衣服准备下床。
“你干嘛去?外面风大雨大的。”
“我去码头看看。”
徐秋的声音有些沉。
于晴一听就急了,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拉住他。
“你疯了!烧才刚好,这种天气出海,你不要命了!”
“我不出海,就是去看看情况。”
徐秋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但态度却很坚决。
于晴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穿好衣服,又从墙角拿起了那件厚重的蓑衣。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把这个喝了再去。”
徐秋几口喝完热粥,感觉身体里暖和了许多。
他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推开门,一头扎进了漫天的风雨之中。
雨势极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
通往码头的泥路变得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冰冷的泥水就没过了脚踝。
等他走到码头,整个人几乎都成了泥人。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码头,此刻冷清得吓人,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所有的渔船都安安分分地停靠在港湾里,随着风浪轻轻摇晃。
就连码头边上那几个常年开着门的鱼获收购点,今天也都大门紧锁。
徐秋站在码头上,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滑落。
他极目远眺,海面上风高浪急,灰色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根本看不到他那些排钩浮漂的影子。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转身回家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远处的一片礁石区。
那片礁石在风雨中若隐若现,颜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是往日里那种被海水浸泡后的黝黑,反而像是被人泼上了五颜六色的油彩,斑斓一片。
徐秋的脚步顿住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发烧还没好利索,看东西都出现了幻觉。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再次定睛看去。
那片彩色的礁石依旧在那里。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礁石区走去。
越是靠近,那片斑斓的色彩就越是清晰。
等他终于走到近前,看清楚礁石上的东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哪里是什么油彩。
那分明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数都数不清的海星!
这些海星大的有巴掌大小,小的也有拳头那么大,五颜六色,几乎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块礁石表面。
它们在雨水的冲刷下,显露出鲜艳的本色,橙色,红色,紫色,蓝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壮观又诡异的画面。
徐秋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风雨带来的寒意。
发财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了眼前。
他高兴,又开始犯愁。
这么多海星,要怎么弄回去?
他自己的渔船太大,根本无法靠近这片布满暗礁的浅水区。
就算他能下水去捡,可捡起来的海星又该往哪里放?
他总不能用蓑衣兜着,一趟一趟地往回运。
徐秋的目光在空无一人的海面上来回扫视,心里焦急万分。
这简直就是看着一座金山,却找不到开挖的工具。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不远处一艘被随意拴在岸边的小船吸引了。
那是一艘小的舢板,看起来有些破旧。
徐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认得这艘船。
这是他发小阿强和猴子他们合伙买的船!
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