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些洋溢着虚假幸福的边缘聚落越远,周遭的环境便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剥落着那层“神圣”的伪装,显露出其下光怪陆离、甚至亵渎常识的底色。
空气不再仅仅是甜腻,开始混杂进一缕缕若有若无、五彩斑斓的雾气。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薄纱,在林间、在路旁的沟壑中缓缓流淌、盘绕。阳光透过这些彩色的氤氲,被折射成扭曲的光斑,洒在同样开始变得异常的地面上。
土壤不再是单纯的黄沙或黑土,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彷彿某种活物分泌的粘液。更令人悚然的是,一些地方开始出现隆起的、如同怪异肉瘤般的增生物。它们颜色暗红或紫黑,表面布满扭曲的血管脉络,有些甚至在微微搏动,彷彿一颗颗被埋藏在大地之下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心脏。空气中那股甜腻气息在此地也变得复杂,混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腐败香料与臭氧的刺鼻气味。
而这里的居民,其“幸福”也开始变得畸形。
他们依旧面带笑容,热情地向路过的周北辰和洛嘉打招呼,彷彿丝毫未觉环境的异样。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体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一个老妇的手臂上蜿蜒着一条如同树根般的、硬质的角质增生;一个壮年男子的额角凸起一个不断渗出黄水的肉瘤,他却毫不在意地用手帕擦拭,脸上依旧是那满足的微笑;甚至看到一个孩童,他的手指之间生出了薄薄的、类似蹼状的薄膜,正欢快地拍打着。
那些尚且看起来“正常”的村民,对于身边亲人、邻居身上这些显而易见的诡异变化,竟也熟视无睹,依旧与其谈笑风生,彷彿那些不过是普通的胎记或疤痕。这种集体性的认知扭曲,比那些增生物本身更让周北辰感到心底发寒。这已经不是信仰,而是一种病态的、被强制灌输的“正常”。
洛嘉的眉头越皱越紧。他那源自原体的、对秩序与纯净近乎本能的追求,让他在面对这种无处不在的扭曲与腐化时,感到了强烈的生理性不适与愤怒。然而,与此同时,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感觉,也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他停下脚步,闭上双眼,不再仅仅依靠视觉和嗅觉去感知。他那强大的灵能天赋,在此刻被周遭异常浓郁的能量环境所刺激,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看”向这个世界。
在他的灵能视界中,那些五彩的雾气不再是模糊的色块,而是汹湧奔腾的、代表着狂喜、放纵、生命扭曲力与纯粹变化的能量洪流。大地上的肉瘤增生物,则是这些能量锚定在物质界的节点,如同丑陋的灯塔,不断汲取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灵能波动。而那些村民,他们的灵魂不再散发个体应有的独特光芒,而是如同被投入染缸的丝线,被这些混乱的能量浸透、同化,呈现出一种狂乱而统一的、不断变幻的彩色。
混乱无序却又蕴含着某种扭曲、强大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洛嘉感到自己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如同沉睡的琴弦被拨动,开始在他体内震颤。他感觉自己彷彿天生就能理解这些能量的某些“规则”,彷彿他的一部分本质,就是为驾驭或对抗这种力量而生。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摊开掌心。没有吟唱,没有仪式,仅仅是心念一动,顺应着那股在体内涌动的、与外界混乱能量隐隐对抗的秩序本能——
呼!
两团纯净、炽热、散发着稳定金色光芒的火焰,凭空在他掌心上方燃起!火焰安静地燃烧着,驱散了周围令人不适的彩色雾气,照亮了洛嘉凝重而略带惊愕的脸庞,也映出了周北辰瞬间瞪大的双眼。
“卧槽?!”周北辰差点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洛嘉手中的火焰。他知道洛嘉有预知之类的灵能,但这种徒手生火,能量具现化的能力,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这划风,一下子从低魔权谋跳到了高魔奇幻,让他这个习惯了用数据和算计解决问题的前股票交易员,感到了极大的认知冲击。
洛嘉低头看着自己掌中跳跃的火焰,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能感受到这火焰的力量,它纯净、炽热,带着一种净化与秩序的意味,与周围那混乱亵渎的能量格格不入。这是一种可以掌控的力量。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带着周北辰平日里灌输的那种思维模式的烙印:
‘这种力量如果能够掌控,如果能够像父亲操纵工分和赎罪券那样,将其系统化、标准化它能否也成为我的“资本”?’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惊,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力量,无论其来源如何,若能加以利用,是否也能成为构建秩序、达成目标的工具?父亲不正是用那些看似“世俗”甚至“亵渎”的手段,一次次化解危机,建立起如今的基业吗?
他默默熄灭了掌心的火焰,没有多言,但眼神深处,某些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两人继续向着核心区域深入。周围的景象愈发骇人。原本的土坯房被扭曲的、彷彿由血肉与岩石混合而成的增生结构包裹、侵蚀,有些房屋的墙壁上甚至睁开了不断眨动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或者裂开了流淌着涎液的嘴巴。五彩的雾气更加浓郁,其中隐约有不成形体的阴影在蠕动、穿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或尖笑。
就在这令人精神紧绷的恐怖氛围中,一声悠长、沉闷,却带着某种诡异诱惑力的钟声,从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
钟声彷彿具有魔力,驱散了一些周北辰心头的恐惧,却又带来了另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循着钟声,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被巨大、搏动着的肉质藤蔓缠绕的枯树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被清理出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
它依稀还能看出教堂的轮廓,有尖顶,有彩窗(如果那些不断变换着亵渎图案、流淌着粘稠液体的玻璃还能被称为彩窗的话),但整体结构却扭曲、膨胀,彷彿一个垂死的巨人用最后的力量挣扎出的畸形造物。建筑的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蠕动的血肉组织,无数扭曲的符号如同活物般在墙壁上爬行。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混合了血腥、檀香与腐败甜腻的气味,从这座鬼气森森的“教堂”中散发出来。
而此刻,教堂前的空地上,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他们穿着各异,有农民,有工匠,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低级教士的人。所有人都面向那扭曲的教堂,跪伏在地,身体有节奏地前后摇晃,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着某种狂热的集体祷告。他们的脸上,不再是边缘区域那种单纯的“幸福”,而是混合了极度狂喜、痛苦扭曲以及某种非人般专注的诡异表情。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理智尚存的人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周北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咙有些发干。这地方邪门得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带来的那点算计和金融手段,在这里显得苍白又可笑。
妈的,这鬼地方
他刚升起溜之大吉的念头,眼角余光瞥见了身旁如同磐石般屹立、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洛嘉。
一股莫名的底气又涌了上来。
怕个鸡毛!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带着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悍勇,
原体在旁边站着呢!要死也是这鬼东西先死!
而洛嘉,则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和那座扭曲教堂所散发出的、庞大而污秽的灵能波动所吸引。他掌中刚刚熄灭的火焰似乎仍在隐隐发烫。一种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冲动在他胸中涌动,混合着厌恶、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彷彿命运召唤般的吸引力。
他似乎能听到,从那教堂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不是用声音,而是用那混乱能量本身的语言。
是毁灭它?还是理解它,乃至驾驭它?
洛嘉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他必须进去。这里,或许就是他理解自身力量,以及眼前这场巨大危机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那瀰漫着亵渎气息的空气让他肺部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父亲,”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我们得进去看看。”
周北辰看着洛嘉那坚定得近乎神圣的侧脸,咬了咬牙。
“妈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