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骨相秀雅的脸上，终于极其缓慢地，漫开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让她周身那股冷冽的气场更加迫人，比刚才纯粹的漠然更让李总感到骨髓发寒。
“当然，”她慢条斯理地补充，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如泰山：
“如果李总觉得，按这个标准来，利润太薄，亏了……”
她没说完，只是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璀璨的、代表着无数机遇与竞争的城市灯火。
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你干不了，有的是人等着想干。
她腕间那只品相极佳的羊脂玉镯，随着她收回手的动作，又轻轻磕碰了一下光洁的桌面，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微响。
“改，我们改！小龙总放心，绝对按国标来，一分不差！”
李总笑着接过那份合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眼神闪烁，不动声色地飞快向自己身侧那个一直沉默寡言、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助理，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男助理接收到信号，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拿起桌上另一瓶包装精美、度数很低的果酒，脚步轻快地绕过长桌，来到了龙梦寒身侧。
“龙总，”他声音放得轻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
“您尝尝这个？这是我们家乡那边特酿的梅子酒，手艺是祖传的，口感很特别，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他说着，便拿起一只干净的新杯子，姿态自然地要为龙梦寒斟酒，身体也不经意地靠近了些。
龙梦寒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身体微微向另一侧避开了一点，拉开了距离。
但碍于对方是合作方带来的人，又刚“敲打”完李总，此刻直接拂袖显得过于不留情面。她到底还是给了对方，或者说给了这场谈判最后一点薄面，略一沉吟，抬手，接过了那只已经倒了一些琥珀色酒液的杯子。
与此同时门口…
秦银落被身后人骤然散发的冷意激得打了个轻颤。他骤然转头，看向龙谨枫瞬间沉凝下来的侧脸，压低声音问：
“你干嘛？到底在生什么气？”
龙谨枫搂在他腰间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又在自家宝贝敏感的腰窝处拍了拍，语气平淡却笃定：
“里面这姓李的，生意做到头了。”
对国内合法商业场上的弯弯绕绕几乎一无所知的秦银落，眼中流露出真实的迷茫：
“什么意思？”
龙谨枫沉下一口气，用气音快速而清晰地剖析：
“第一，但凡涉及真金白银和核心技术的生意谈判，必然是商业机密。不论在哪儿，门口至少会有双方的心腹或助理守着，这是基本规矩。”
“哪怕这门隔音再好，防止隔墙有耳也是本能。像咱俩这样，趴门缝听了半天还没人‘发现’……可能性基本为零。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门缝，可能是里面有人故意留的。”
“但凡梦寒年轻，被他那套‘行规’忽悠住，点头默许了用次料充好，就等于亲手把一个大把柄塞到对方手里。”
“以后在生意场上，只要不想进去蹲着，就永远得受他挟制，给他擦屁股。”
“第二，国内是人情社会不假，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更不能在明面上留下痕迹。私下里再怎么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那是潜规则。可一旦摆到台面上，就是大忌。”
“你看他那个助理的动作和位置，”
龙谨枫眼神锐利：
“只要角度选得好，偷偷拍下来，在圈子里一传，第二天‘龙腾生物新当家谈判桌上与对方男助理举止暧昧’的谣言就能满天飞。没人会在乎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能用来攻击、打压竞争对手的‘料’。”
秦银落缓缓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还在门口看热闹？还不赶紧进去？”
“不急。”龙谨枫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又熄灭：
“我已经跟虞万支那边打过招呼了，这人翻不起浪。我看看老幺自己打算怎么应付这一关。”
“看个毛线。”秦银落面无表情，把他向前一拽：
“你脑子跟有病似的，有经验不提前跟你妹妹通气，非要她自己踩坑趟雷，摸索着长大。”
龙谨枫猝不及防被老婆骂了，非但不恼，反而就势俯身，委委屈屈地在秦银落唇角偷了个吻，然后握紧他的手，姿态从容地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门。
“李总好兴致。”
龙谨枫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惯有的、懒洋洋的笑意，瞬间吸引了室内所有的目光。
他牵着秦银落，闲庭信步般走入，目光在脸色骤变的李总和略显惊讶的龙梦寒身上扫过，最后落回李总脸上：
“我倒是孤陋寡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达标的医疗器械也能挂上‘国标’的幌子了？不如李总也给我这刚进商圈的新人，科普科普‘行规’？”
龙梦寒正微蹙着眉头，被对方那小助理近乎贴身的敬酒搞得烦不胜烦，刚想冷声喝止，听到熟悉声音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起身。那一身方才还迫人的锐利锋芒，如同潮水般褪去一瞬，眉眼间依稀又有了点那个窝在沙发里看小说的小姑娘的影子，但很快，更沉稳持重的“大人”外壳重新披上，只是克制地唤了一声：
“哥。”
她身后的两名助理也立刻起身，恭敬道：“龙董。”
龙谨枫微微颔首，递给妹妹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
合作商李总的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了数变，最后定格在一种热络又略带惶恐的笑容上，忙不迭地起身伸出手：
“龙董！哎呀，早知道您也在，我说什么也得先带人去给您敬杯酒啊，这下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龙谨枫唇边勾着那抹无懈可击的社交笑意，伸手与他短暂一握，力度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热也不显冷淡，将人情场上的分寸拿捏得极准：
“幸会，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