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他因为长时间握笔而略微僵硬的手腕关节。
这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没事。”黑瞎子低声说，将她放下，献宝似的掏出东西。
楚玉苏先拿过杂志，快速翻阅。
她的目光在那些图片上停留。
黑瞎子眉梢微挑，笑的露出小虎牙。
这是苏苏喜欢他带回来的礼物。
他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递到她嘴边。
楚玉苏含住糖，浓郁的奶香让她眯了眯眼，这是身体本能带来的愉悦。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草编戒指，套在黑瞎子小指上。
“回礼。”
她说得简短，眼神里却有一丝促狭，是在调侃这种小孩子才有的礼物形式。
黑瞎子看着那歪扭的绿色圆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郑重地屈了屈手指，让戒指戴得更稳。
“真漂亮。”黑瞎子很开心。
这话若是旁人听来定觉荒谬，但楚玉苏听懂了其中珍视的意味。
晚饭时，楚玉苏再次试图将她那份菜里的零星肉沫拨到黑瞎子碗里。
这次她的动作更隐蔽，速度更快。
但黑瞎子的筷子如同未卜先知，精准地拦截了她的投喂，并将一块看起来更瘦的肉片放进她碗中。
“你是宝宝，正在长身体，蛋白质摄入不能少，营养不良可不长头发。”他不着痕迹地哄着。
楚玉苏瞪着他，黑瞎子坦然回视。
一副这件事真的很严重的样子。
片刻，楚玉苏妥协，默默吃掉那块肉，但脚下却轻轻踢了踢黑瞎子的小腿，表达不满。
黑瞎子面色不变，桌下的脚却轻轻回碰了她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睡前洗漱是雷打不动的程序。
楚玉苏坐在小板凳上，把脚伸进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黑瞎子蹲着，挽起袖子，手法熟练地按摩她的脚底穴位，力道恰到好处。
这是他看养宝宝的书籍，了解到的小技巧，促进血液循环，可以让小孩子睡得更香。
楚玉苏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和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
她声音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很轻，声音很稚嫩，内容却显得极度反差：“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黑瞎子按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声音也平淡：“有吗？我觉得正好。”
“今天收入多少？”楚玉苏换了个角度。
“一块四，外加一本杂志。”黑瞎子如实报账，顿了顿。
“给你买了点百合冰糖，明天煮水喝。”
楚玉苏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知道他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耗费了多少本应用于学习或休息的心力。
“不是要养我，你不用这么累的。”楚玉苏语气里有些懊恼。
她伸出还带着水汽的小手，不是摸，而是用指尖按了按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黑瞎子。”
她用极低的气音叫出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知晓的名字。
“我不是易碎品，没有你，我也在孤儿院长大了，所以不需要你透支自己，来给我垒一个无菌室。”
黑瞎子终于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本属于孩童的，澈见底的眼眸里，此刻盛着的温软的笑意。
热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周围的景象，仿佛将他们与这个平凡的世界暂时隔开，只剩下彼此。
“我知道。”黑瞎子开口，声音有些哑。
“但这是我的选择。”他握住她按在自己眉心的手，温暖的水珠滴落。
“可是我就是想把你养的好好的，为了救我自己，好不好？”他说的含糊，但楚玉苏听懂了。
他不仅仅是在照顾苏苏，更是在弥补某种深植于灵魂的缺憾，构建一个他理想中应该如此的守护模式。
楚玉苏隐约知道，黑瞎子这样的人，一定吃过很多很多的苦。
她不忍心让黑瞎子自揭开伤疤，于是终止了这个话题。
黑瞎子低头，眼睛里是得逞的笑。
他自己有什么好心疼的？
只要把苏苏养的好好的，他就很幸福啊。
洗好擦干，黑瞎子把她抱到床上。
楚玉苏躺下，却睁着眼看他。
黑瞎子拿起杂志，《动物世界》期刊。
就着灯光，用平稳的语调念着上面的文字描述，没有加给幼崽讲故事的夸张语气，只是用安静温和的声线慢慢念。
楚玉苏听着，眼皮渐沉。
在意识滑入黑暗前，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下次别接那么急的抄写，字会写坏……”
她想说的其实是，手会写疼。
黑瞎子念书的声音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知道了，睡吧。”
等她呼吸彻底平稳绵长，黑瞎子才放下书，轻轻给她掖好被角。
他坐在床边，就着昏暗的灯光，长久地凝视她的睡颜。
此刻，她收起了清醒时模样，只剩下全然放松的孩童模样。
但黑瞎子知道，那成年灵魂就安睡在这小小的躯壳里，信任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他面前。
这种认知让他心头滚烫，也让他肩上的责任沉重无比且幸福无比。
这种感觉让他知道，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魂野鬼，而是苏苏的人。
他俯身，极其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如同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晚安，苏苏。”他无声地说。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节奏中向前滑行。
黑瞎子的业务网络，在校园内外悄然拓展。
他不仅稳固了作业辅导和纠纷调解这两项。
还凭借出色的记忆力与逻辑能力。
开始涉足考前重点梳理和押题服务。
如果不是他年纪太小资历不够。
他甚至可以开个补习班，那才来钱快……
但是没办法，只能做这样的小打小闹，且客户来源很窄。
只针对那些家境尚可，确实有提升空间又舍得花钱的同学。
他的收费依旧公道，但界限分明，绝不涉足真正违规的作弊。
那是他要给苏苏花的钱。
与此同时，他与书店王店员的关系也愈发熟稔。
除了抄写整理，王店员有时也会让他帮忙盘点库存。
或者去邮局取送书店的包裹信件，每次都会额外给点跑腿费。
黑瞎子从不错过任何一个合法赚钱的机会。
他的小铁盒渐渐有了分量，但他花在自己身上的依旧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