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由一个脑死亡孩子的躯体醒来。
苏苏则直接变成了一个不足两岁的弃婴。
陨玉究竟做了什么？
这到底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幻境，还是一个平行时空的投射？
抑或是某种基于他们潜意识或记忆的“演化”？
“不管是什么，小丫头，咱们俩这算是遇到好心人了啊。””黑瞎子用沙哑的童音，对着怀中一无所知的小婴儿低语。
他的嘴角却慢慢勾起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至少眼下，这个环境看起来安全温暖，没有蛇，没有尸，没有枪口。
他看着楚玉苏幼嫩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小嘴无意识地微微嘟着，全然不见平日的清冷自持。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宠溺的柔软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原来把她养大这个荒诞的念头，竟以这种方式开了头。
他忍不住伸出尚且细瘦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她肉嘟嘟的，吹弹可破的小脸蛋。
触感细腻温软得像上好的暖玉。
就在这时，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掀开。
一双黑溜溜、如同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般的眸子露了出来。
纯净，澄澈，倒映着窗外的天光和近在咫尺的，属于男孩的陌生脸庞。
然而，与这婴儿躯体极不相称的是。
那眸子里没有丝毫初醒的懵懂或迷茫。
反而迅速闪过一抹极度的惊讶。
随即沉淀为一种与年龄外貌全然不符的冷静和审视。
楚玉苏醒了。
或者说，楚玉苏的意识，在二十多年前的自己的身体里苏醒了。
她显然也立刻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
小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然后她尝试蹬了蹬脚，伸了伸手。
力量微弱，动作笨拙，完全不受控制。
“哇啊”
她试图发声，想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然而出口的，却是口齿不清，奶声奶气的咿呀之语。
勉强能辨出，是你谁啊的音调。
不足两岁的幼儿，声带和语言系统尚未发育完善，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已是极限。
楚玉苏愣住了，黑溜溜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清晰的愕然和挫败。
她似乎花了一两秒钟，来接受自己无法流畅说话这个事实。
黑瞎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软。
他故意凑近了些，顶着齐小川那张乖巧中透着点顽皮的男孩脸，用认真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是——黑——瞎——子——啊！”
然后，他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沙哑的童音里满是戏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而你，哈哈哈，变成一个小宝宝了！这下真的要哥哥照顾你喽！”
楚玉苏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
你在开玩笑吗？
她挣扎起来，小小的身体在襁褓里扭动。
黑瞎子却不管她这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
他回忆着周妈妈刚才的动作，略显生疏但足够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抱姿，将她更稳地搂在怀里。
然后模仿着周妈妈，用细瘦的手掌，极轻极有节奏地，拍抚着她小小的后背。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他此刻外貌不相符的熟练和温柔。
“不生气，不生气，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他放低了声音，沙哑的童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哥哥会保护你的，好不好？不管这是哪儿，不管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哥哥在这儿呢。”
楚玉苏的挣扎渐渐停止了。
她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孩脸庞。
那张脸是陌生的。
稚气未脱，苍白虚弱。
但那双眼睛虽然不再是记忆中被墨镜遮蔽的模样，可此刻看着她时，里面闪烁着的，那种熟悉的玩世，却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和安心。
难道真的是他？
这离奇到极点的变故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满心新奇和柔软，一个满心震惊和消化事实时，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周春芳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走了进来，李阿姨跟在她身后，手里也拿着一个小一些的碗和一把特制的小软勺。
周春芳一眼就看到床上，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婴，低声说着什么。
而女婴已经醒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男孩。
这一幕温馨得让周春芳心头一暖，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
“对呀，不要害怕。”周春芳走近，将碗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凑到楚玉苏面前，让自己的脸进入她的视线，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宝宝？小苏苏？我是周妈妈，以后宝宝就在这里，和小齐哥哥还有周妈妈一起生活，好不好啊？”
她看着这个忽闪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异常乖巧安静的孩子，心头升起满满的怜爱。
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还不记事，大多懵懂，不知道自己被遗弃的事实。
她正想着该如何用更多的爱，来弥补这孩子可能缺失的安全感。
然而，令周春芳和李阿姨都大为诧异的是。
小女婴眨了眨眼睛，小嘴动了动，然后，竟然发出了一声口齿清楚的单音节：“好。”
声音奶糯，却无比清晰肯定。
周春芳愣住了，李阿姨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孩子不仅醒了，不哭不闹，还能如此清晰地回应？
而且，那眼神太过平静，太过明白了。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不足两岁幼儿该有的反应。
周春芳心中瞬间了然，随之涌起的是一阵强烈的心疼和叹息。
这孩子有记忆！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被放在了这里。
无论这孩子是怎么流落到孤儿院的，那些导致孩子流落的人，都是真造孽啊！
她压下心头的酸楚，更加温柔地摸了摸楚玉苏的小脑袋：“苏苏真乖，真聪明。”
“小齐，来，喝粥！”李阿姨这时也回过神，连忙招呼黑瞎子。
她将那个稍大的碗端过来，里面是熬得香浓粘稠的白米粥，上面还飘着几点油星和切得细细的青菜末。
“刚醒，肠胃弱，先吃点清淡软和的，这里面阿姨给你放了点点盐提味，还滴了香油，可香了！慢慢吃，别烫着。”
黑瞎子确实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从胃部传来，这具身体太久没有正常进食了。
他点点头，接过碗，动作还有些不稳，但拿得还算稳当。
粥香扑鼻，是久违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味道。
“哎呀，我们小苏苏也饿了吧？”李阿姨又笑眯眯地转向楚玉苏。
她端过那个小碗，里面是更稀一些的米汤。
“来，李阿姨喂你喝点米汤，小肚肚也该饿了。”
周春芳小心地从黑瞎子怀里接过楚玉苏，调整姿势，让她半靠在自己臂弯里。
李阿姨则用那把特制的小软勺，舀起一点点温热的米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楚玉苏嘴边。
楚玉苏配合地张开小嘴，含住勺尖。
温热的带着淡淡米香的流质滑入口中。
她下意识地想吞咽，却发现自己控制口腔肌肉的能力也很生疏，米汤有些从嘴角溢了出来。
周春芳连忙用柔软的手帕轻轻擦拭，柔声鼓励：“慢慢来，苏苏真棒，会喝汤了。”
能吃饭的孩子就好养活，这很重要！
楚玉苏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窘迫和无奈。
她集中精神，再次尝试。
这一次，她成功地吞咽了下去。
一小碗米汤，喂得缓慢而仔细。
楚玉苏在这个过程中，对自己是个幼崽这件事。
有了清晰且无奈的认知。
这具身体，柔弱无力，连基本的进食动作，都需要重新学习和控制，更遑论其他。
她就像被塞进了一个极度不便的容器里，空有清醒的意识，却处处受制。
黑瞎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对他来说堪称美味的青菜粥。
用他那双刚刚重获光明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楚玉苏。
看她努力吞咽时，婴儿肥脸颊微微的鼓起，因为控制不好，而偶尔溢出汤水时，眼中闪过细微懊恼，被迫接受喂食时，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别扭的小模样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荒谬绝伦的处境，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阳光很好，桃花很香，粥很温暖。
而他要养大的小丫头，正以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