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苏是在一阵颠簸和窒息般的虚弱中恢复些许意识的。
她感觉眼皮重若千斤。
耳边是混杂的喘息，匆忙的脚步声。
其中还伴随着岩石碎屑滚落的声音。
她感觉到自己被背负着，那人肩膀坚硬，步伐却异常稳健。
即使在崎岖不平，明显是向下疾行的路上，也几乎感觉不到大的晃动。
清冷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是张起灵。
她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黑暗和虚弱如同潮水，时涨时退。
这期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模糊状态。
只能被动地感知外界零星的片段。
颠簸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穿越了狭窄的缝隙，挤过了潮湿的甬道。
她能听到王胖子粗重的骂娘声。
以及解雨臣、大哥吴邪和师父潘叔他们的交流声。
蛇群似乎被逐渐甩在了身后，但紧张的气氛丝毫未减。
终于，背负她的张起灵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开阔了些，温度也略有下降，带着地下溶洞特有的阴凉和水汽。
“暂时安全，蛇群没跟进来。”张起灵的声音低沉响起，是对其他人说的。
一阵杂乱的放松喘息和身体瘫坐在地的声音传来。
楚玉苏被小心翼翼地放下，靠在一处冰凉但相对平整的岩壁上。
解雨臣立刻凑了过来，用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苏苏？醒醒，能听见吗？”
楚玉苏勉强掀开一条眼缝，视野里是解雨臣放大的，写满担忧的俊脸，还有他身后吴邪、王胖子等人围拢过来的身影。
她想点头，没力气，只是略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让她休息，消耗太大。”张起灵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如既往的简洁。
“喝点水。”解雨臣立刻从自己背包侧袋拿出水壶，小心地喂了楚玉苏几口。
楚玉苏闭着眼睛，努力吞咽。
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她这才有余力观察周围环境。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边缘。
脚下是人工开凿的，沿着陡峭洞壁螺旋向下的石阶路。
粗糙而古老，许多地方已经风化破损，布满了湿滑的苔藓。
石阶路贴着洞壁，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几支冷烟火被折断扔了下去，燃烧的光团旋转着坠落，好一会儿才隐约触及底部，照亮了下方一片令人惊愕的广阔空间。
那是一个类似古罗马斗兽场或巨大体育场的圆形空间，底部平坦，直径惊人。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
在冷烟火摇曳的光线下，可以看到那平坦的场地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无数黑色的雕像。
它们姿态各异，但大多呈站立或跪坐姿势，沉默地矗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数量成百上千，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色森林。
“我滴个乖乖……”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变调。
“这他娘的是……兵马俑？西王母的阴兵？”
“不是陶俑。”吴邪的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眼力在多次历练后已经相当毒辣，加上那些雕像的形态，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极其不愉快的回忆。
“胖子，你看那反光……是玉石！还有那套在外面的样子……是玉俑！”
“玉俑？！”王胖子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惊恐。
“鲁王宫里那要人命的玩意儿？这里……这么多？！”
解雨臣和陈文锦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陈文锦走上前几步，扶着冰冷的岩壁，死死盯着下方那片黑色的雕像林，声音干涩：“没错……是玉俑，西王母长生实验的半成品。”
“半成品？”吴邪追问，心跳如鼓。
陈文锦指着下方：“服下尸蟞丹，进入假死状态，再套上特制的玉俑保持肉身不腐，等待体内药性缓慢改变身体，最终‘复活’或达成某种形式的‘长生’。
“鲁王宫那个是失败的例子，脱去玉俑立刻尸变。”
“而这些……”
她看着下方成百上千沉默的玉俑，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每一个玉俑里面，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服下了尸蟞丹。”
吴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将之前看到的、听到的一切碎片串联起来。
外面沉船里如同潮水般的尸蟞王群，那分明就是炼制尸蟞丹的“原料”饲养场！
西王母国，是在批量“生产”这种残酷的长生术！
用无数人的性命和尸蟞王的剧毒，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可能！
“疯子……一群疯子……”他喃喃道。
这时，楚玉苏又喝了些水，在解雨臣的搀扶下，终于能稍微坐直身体，看清下方的景象。
那片无声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玉俑之林，在幽冷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质感，仿佛无数凝固的亡魂，正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上方的不速之客。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悚然攫住了她。
“西王母的圣地。”陈文锦目光复杂地扫过下方，最终落在溶洞最底部，那片玉俑森林环绕的中心区域。
那里，似乎有一个凸起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些东西，但因为光线和角度，看不太真切。
“也是她进行最重要仪式的场所，你们看中心那里。”
众人顺着她的指引，努力辨认。
冷烟火的光亮有限，但依稀能看到，底部中心位置，有一个巨大的、似乎由整块岩石雕刻而成的圆盘状平台。
圆盘周围，规则地摆放着数十个造型奇特、大小不一的青铜器皿，有的像鼎，有的像壶，有的形状根本无法形容，表面布满了繁复的纹饰，在微光下泛着幽绿的铜锈。
“那些青铜器……”陈文锦眼中闪过异光。
“如果我没猜错，是炼丹和祭祀用的器具，西王母掌握的核心长生术，与陨玉和尸蟞丹密不可分，这里，可能就是她最后的‘炼丹室’，也是最接近成功的地方。”
炼丹室？
众人心中凛然。
看着下方那些沉默的玉俑和中心神秘的祭祀炼丹器具，再联想到外面沉船里那令人绝望的尸蟞王群，一种接近真相核心的沉重感和不安感弥漫开来。
然而，总有人按捺不住好奇与贪婪。
陈英手下那些亡命之徒，以及吴三省带来的几个新手伙计，经历了蛇母追击的恐怖，此刻暂时安全，又看到下方那些明显是古物的青铜器，有些人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在他们眼里可能意味着价值连城的明器。
尤其陈英的几个手下，本就是刀头舔血的狠角色，对陈英的敬畏在绝境中也打了折扣。
“英爷，下面那些铜家伙，看着可是老物件……”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
这人也是临时招募的因为够狠活到了现在。
陈英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似乎在权衡。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些青铜器，但他比手下更谨慎，知道这种地方处处杀机。
可跟着解连环来的那几个新手伙计却也沉不住气了。
跟着三爷下来一直担惊受怕，还没捞到半点好处，此刻看到“宝贝”，又听陈文锦说是炼丹祭祀的重器，哪里还忍得住。
其中两个交换了一下眼色，竟趁着众人注意力集中在陈文锦解说和观察下方时，偷偷沿着石阶，向下方溶洞底部溜去！
他们一动，陈英的人也动。
局面立刻就乱了。
“喂！你们干什么！回来！”解连环厉声喝道，但已经晚了。
那两人动作不慢，很快下到了底部边缘，靠近了外围的一圈玉俑。
他们似乎也被这密密麻麻的雕塑吓住了，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对青铜器的贪念占了上风，绕过玉俑，朝着中心石盘摸去。
“蠢货！”解雨臣骂了一声。
张起灵眉头微蹙，握紧了黑金古刀。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张地注视着下方。
那几个伙计战战兢兢地靠近了。
“咔哒……嘎吱……”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机括转动声，在寂静的溶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中心那巨大的石盘，竟然微微倾斜了一下！
虽然幅度很小，但上面摆放的一些小型器皿和玉盒石函却滑动起来！
“不好！机关！”陈文锦失声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低沉而密集的“咔嚓”声，如同爆豆般从下方那片玉俑森林中响起！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距离中心石盘最近的那几十具黑色玉俑，表面骤然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紧接着，玉片开始剥落，簌簌掉地，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那是一具具干瘪、颜色诡异。
它们身上还挂着残破的古代服饰碎片，裸露的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一种介于木质和蜡质之间的诡异质感。
最恐怖的是，这些尸体，在玉俑脱落的瞬间，齐齐“望”向了石盘方向，或者说，望向了那几个吓呆了的伙计。
然后，它们动了！
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巴”声。
一具具干尸以一种极不协调，却又带着诡异速度的姿态，从原地走了起来，摇摇晃晃，然后猛地扑向那几个活人！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响彻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