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龟裂的盐碱地上颠簸前行。
发动机发出苟延残喘般的轰鸣。
仪表盘上，燃油指示灯的红色警示已经亮了很久。
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这群深入绝地的人。
当最后一滴汽油几乎耗尽时。
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天外陨石撞击而成的洼地盆地，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周遭黄沙戈壁的荒芜死寂截然不同，盆地内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高大的耐旱乔木、茂密的灌木丛，甚至还能看到隐约的水光反射，在灼热的阳光下蒸腾起一片朦胧的雾气，宛如仙境。
“我的天……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绿洲！”吴邪推开车门。
热浪扑面而来，但他恍若未觉，只是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景象，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
楚玉苏也下了车，站在吴邪身侧，用手搭在额前遮挡刺目的阳光，眺望着那片被薄雾笼罩的绿色洼地。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这景象，让她恍惚间想起了长白山火山口下，那片被永恒冰雪覆盖的死寂色色森林遗址。
第一次站在火山口边缘，俯瞰那违背常理的奇迹时。
她心中也充斥着同样的震撼。
只不过，那里是极寒中的死寂，而这里，是酷热中的顽强绿意。
得益于前几天那场罕见的充沛雨水，此刻烈日当空，盆地内水汽蒸腾。
那片绿洲仿佛真的笼罩在一层仙气缭绕的云雾之中，如梦似幻。
楚玉苏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何古老的传说中，会将西王母国描绘成昆仑瑶池、神仙居所。
在这样严酷的死亡之海深处，藏着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秘境，本身就足以孕育出最瑰丽的神话。
吴邪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取出那本陈文锦的笔记，快速翻找着。
泛黄的纸页在干燥的热风中微微颤动。
他找到了关于绿洲的记录，对照着眼前的景象，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吴邪喃喃道。
他指着笔记上的简略素描和描述，给众人看。
“文锦阿姨记录里的绿洲，面积应该没这么大，植被也没这么茂盛，眼前的这个感觉比二十年前扩张了很多。”
这确实是个反常的现象。
在这样的极端干旱区，绿洲维持已属不易，更别说在短短二十年间明显扩大、变得愈发繁茂。
按常理，沙漠里不该有如此频繁的“滋润”。
“地下水。”
一直沉默观察的解连环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指着盆地边缘一些隐约可见的、颜色较深的土壤痕迹。
“看见那些湿痕了吗？这里有活跃的地下水系，可能是地下暗河，或者一个规模不小的蓄水层。雨水只是表象，真正滋养这片绿洲的，是地下的水脉。”
沙漠之下有暗河，这道理大家都懂。
但包括楚玉苏在内，所有人看着眼前这规模远超预想的繁茂绿洲，依然感到一种近乎荒谬的不可思议。
这就是塔木陀，中国最大的盆地之一，传说中西王母古国的遗址所在，陈文锦笔记中最终指向的地方。
它真实地，甚至以超越记载的蓬勃姿态，展现在了这群历尽艰险的追寻者面前。
潘子拿着那张标注了许多记号、已经皱巴巴的地图，左看右看，对照着眼前的实地，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得了，看来二十多年前文锦小姐她们当作地标的那座显眼岩山，估计早就风化得差不多了，可能变成了哪座不起眼的小土包，混在这片地貌里，咱们是认不出来了。不过好在，就像三爷说的，水比石头靠谱。水系没大变，咱们终究还是找对地方了。”
目标就在眼前，但怎么下去成了问题。
盆地边缘是陡峭的悬崖，直接下去显然不可能。
“文锦阿姨笔记上画了详细的路线图，”吴邪再次翻阅笔记，指着其中一页。
“她们当年是通过一个峡谷进入盆地的。但二十年过去了，地貌肯定有变化，她走过的具体路线恐怕……”
他摊了摊手，有些束手无策。
“那倒不一定。”
黑瞎子插话，他墨镜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看起来不太着调的笑。
“大山会风化成土包，但大型的峡谷地形，除非遇到剧烈的地质变动，否则基本轮廓不会消失。咱们分几组人，开车沿着这悬崖边缘找，应该能找到入口。”
办法虽然笨，但却是眼下最可行的。
众人重新上车，将所剩无几的汽油精打细算，分成几个方向，开始沿着盆地边缘的巨大弧线搜寻。
大半天时间在颠簸和焦虑中流逝。
太阳西斜，将人和车的影子拉得老长时，对讲机里终于传来好消息。
在距离最初停车点大约四公里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符合描述的峡谷入口。
两侧是高耸的、被风蚀得千奇百怪的岩壁，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蜿蜒向下，直通盆地底部。
从这里开始，便是正式进入塔木陀盆地的道路了。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峡谷最初一段还能勉强通行车辆，但深入不到一公里，路况便急转直下。
巨大的乱石从两侧岩壁崩塌堆积在通道中，棱角锋利，犬牙交错，彻底阻断了车行之路。
别说他们这些改装过的越野车，就算是坦克，开进去也得趴窝。
无奈，所有人只能将车辆倒出峡谷狭窄路段，退回到入口处相对平坦的地方。
车里的汽油早已见底，仪表盘上的指针顽固地贴在最低刻度线下。
其实，就算路况允许，这些车也跑不了多远了。
但即便如此，在解连环的示意下，众人还是没有选择将车辆丢弃在峡谷内。
“万一上面再掉石头，把车砸坏了，到时候就算找到汽油，咱们也得抓瞎。”解连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
“钥匙都别拔，就放在车上。万一……有特殊情况，需要有人开车撤离，还能用得上。”
这个决定看似周全，却让楚玉苏心中那根敏感的弦骤然绷紧。
钥匙不拔，留在随时可以发动的车上？
这不像是一般探险队预留后路的做法，反而更像是一种……为可能发生的、需要极快速撤离的极端情况做的准备。
或者说，是给这帮穷途末路的人一个心理暗示，似乎还有一条退路。
这个道理便要反过来想。
那就是说，养父已经做好了有一部分会留在这里无法返回的打算。
一股寒意悄悄爬上楚玉苏的脊背。
她不动声色地环视队伍。
张起灵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正在检查装备。
黑瞎子靠着车门，看似慵懒，墨镜后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峡谷上方。
发现楚玉苏在看他。
男人就露出一个没皮没脸的笑来。
解雨臣和吴邪低声讨论着行进路线。
王胖子和潘子则招呼着伙计们卸货、分配徒步携带的物资。
但那些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