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天使祖神当年登临神位之时,又何曾需要什么‘神考’与牺牲?
既然已经有不依靠神考成神的先例,那么孙女也一定能做到!相信我吧,爷爷。
千道流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记忆中那个蹒跚学步、需他牵扶的稚嫩女童,此刻竟与眼前这沉稳坚韧、光华内敛的少女完美重叠。
这恍如一夜蜕变、令他几乎不敢相认的好大孙,让千道流心神微恍,“长大了雪儿的心智成长,当真令爷爷刮目相看。”
眼见爷爷不再执着,千仞雪的笑容变得更加明媚。
目光转向远方,落在那抹即将消失在废墟尽头的、清冷如月的银发背影上,声音轻快而充满感激,
“我很幸运。在这注定有限的生命长河里,得以遇见一位真正的‘朋友’。”
“她教会了我,何为真正的‘爱’与‘担当’,何为‘珍惜’眼前人,何为发自内心的‘尊重’。”
她顿了顿,仿佛在细细品味这份情谊的珍贵,“这短短数年的时光于我而言,远比过往那空洞漫长的十数载都要有意义得多。”
果然,截然不同的两人,是为了宿命中的交集,才会相遇上彼此的吧。
千道流是个乐观的,原先本就释怀了许多,听到这番话,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爷爷险些被雪儿唬住了。有这么一位朋友,又怎么会孤独呢?”
千仞雪沉默不语,目光依旧缱绻地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银辉。
千道流笑得爽朗,尽显过来人的风范,“雪儿,人生在世,除却血脉至亲,尚有一次自主择亲的机缘——世人谓之‘喜结连理’。
既然你如此珍视于她,大可以留下,杀戮之都,由爷爷去便可。”
“不”千仞雪坚定摇头,眸中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熠熠生辉,“我不会向她低头示弱,更不愿令她为难。”
这位小天使心如明镜。
天使家族纵经此劫,其于武魂殿乃至整片大陆的深厚底蕴犹存。
只需她振臂一呼,愿意追随者,必然云集。
甚至于,只要天使的直系血脉还在明处,那么,投机者也会络绎不绝。
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大陆,渴望安定的心念已压抑太久。
如今天下即将归一,虽然执掌乾坤者不是武魂殿,但统一的夙愿终究达成。
况且,若这片大陆未来的主宰是沐舟似乎也并非那般令人难以接受。
纵使千仞雪骨子里那份骄傲犹存,她也不得不承认——沐舟,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成为这片大陆真正的主人。
再度成为敌人什么的,她不愿意,实则也再无可能,
当然,也没有任何必要了。
经此一役,武魂城已尽归星斗联盟麾下。
与其说是占领,不如说是废墟之上的重建秩序。
经历神战波及后的武魂城,就连最恢弘的场所——教皇殿和供奉殿,都只剩下残骸,难寻昔日荣光。
城内其余的绝大多数地方,也称不上完好。
所幸联盟军动作迅疾,就地取材,以神战中断裂的巨木为梁柱,迅速搭建起简易营房,更将行军所携的帐篷尽数分发,方为劫后余生的城民与军士,勉强撑起一片遮风避寒之所。
“嘿,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魂师大人也会把帐篷匀给咱们呐。”一名武魂城居民裹紧分到的粗布帐篷,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
“谁说不是呢?这天寒地冻的,原以为今晚得硬捱过去了”旁边一人搓着手附和。
“喂,咱们这就倒戈,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他们可是敌军啊!敌军!”角落里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
“什么敌军!那是王师!懂吗?”立刻有人厉声反驳。
“就是!沐神当家,不比那疯婆子女皇强百倍?”
“我我只是觉得,总该稍微矜持一下,讲点气节吧?”先前那人讷讷道。
“迂腐!”
“蠢蛋!”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沐舟已悄然步出残破的城门,踏入联盟军于城外临时搭建的中军帐。
连日鏖战积累的疲惫终于寻得宣泄之口,她难得放松心神,将自己陷进铺着厚厚绒毯的床榻。
宁荣荣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眸中满是狐疑,“我说你呀,该不会这些天来是头一回沾枕头吧?”
这是怎么被发现的?
沐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这还不简单?”宁荣荣伸出纤指,绕起一缕沐舟垂落的银丝,笑意狡黠,“你这头漂亮得不像话的长发,一丝睡乱的痕迹都无。整整齐齐,服服帖帖。”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吧。晨起梳理一下,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沐舟试图辩解。
“是容易得很。”宁荣荣挑眉,带着小女儿家的得意,分析的头头是道,
“可你,几时有这习惯了?别忘了,在学院那会儿,我和竹清替你打理了多少回!
你呀,比我这正牌大小姐还懒散呢,冥想都嫌麻烦,真是”
宁荣荣的话语里带着小嗔怒和埋怨,那眉眼间的欢喜却藏不住——她分明乐在其中。
沐舟闻言,心头却掠过一丝异样。
等等她是从何时起,没了这份“自理”的习惯?
又或者说,是从何时起,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这般“伺候”?
莫非是从生命之湖搭建某张床,借住的那两个月开始的么?
这念头一起,沐舟顿觉耳根微热,这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莫非某龙有什么特殊的养成癖好么?
思及此,她不由得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被褥,只余一双清眸在外,颇有些难以启齿的赧然。
或许是感知到这份疲惫与突破的悸动,腕间那枚精巧的树形印记,悄然泛起温热。
依照过往经验,这无疑是神考嘉奖降临的征兆。
果不其然,一股暖流倏然注入四肢百骸。
那股盘踞在骨髓深处的极致疲惫,如同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慢条斯理地品尝美食,极度干渴的沙漠里浅饮冰水,被迅速而有效地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