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婶瘫在地上,那张涂满粉底的脸扭曲成一团,象是被人揉烂的面团。她怀里抱着那个已经变成七八十岁老头的“儿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
“我的儿啊……我的儿……”
那小老头还在哼哼,浑浊的眼珠子转不动,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流出一串哈喇子。
林一没看这对母子。
趁着五婶还在崩溃,还没回过神来找他算帐,这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走。”
林一反手扣住钱月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钱月还没从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中缓过劲来,踉跟跄跄地被拖着往外冲。
砰!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隔绝了屋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嚎。
楼道里依旧阴冷。
林一松开手,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
【管理者的焦虑】还在持续扣除精神力。脑仁疼得象是要裂开。
刚才那一波操作,虽然利用规则坑了那个熊孩子一把,但精神损耗巨大。
钱月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她看着林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刚才林一那个笑容。
那个把致命诅咒递给孩子的笑容。
太狠了。
但也太解气了。
“别发愣。”林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视线投向楼梯上方,“还有一家。”
六叔。
那个传说中做生意赔了个底掉,整天借酒浇愁的烂赌鬼。
两人顺着楼梯往上爬。
还没到六楼,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就顺着楼梯缝钻了下来。
不是那种好烟的味道,是劣质旱烟发霉烟丝的焦臭味,呛得人直咳嗽。
六楼的防盗门虚掩着。
门缝里透出一股子死气沉沉的灰光。
林一推开门。
咳咳咳。
屋里烟雾缭绕,能见度不足两米。地上铺满了烟头,象是下了一层灰雪。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
沙发上坐着个人影。
那人佝偻着背,手里夹着根快烧到手指的烟屁股,正对着茶几上的一个空酒瓶发呆。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头。
一张蜡黄的脸。眼窝深陷,眼白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看着比二舅还要老上十岁。
六叔。
“是一一啊。”
六叔的声音沙哑,象是砂纸磨过桌面。他把烟屁股按在茶几上那堆烟灰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林一刚想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那是一条从系统商店兑换的廉价香烟,花了30积分。
还没等他伸手。
六叔突然扑了过来。
那双粗糙的大手死死抓住林一的手,力气大得象是要把林一的骨头捏碎。那股子烟臭味直冲林一的天灵盖。
“一一啊!你可算来了!”
六叔的眼圈瞬间红了,眼泪说来就来,“叔等你等得好苦啊!”
林一心里咯噔一下。
这开场白不对。
没有寒喧,没有客套,上来就是这种苦情戏码。
这是要出事。
“六叔,过年好。”林一试图把手抽回来,但纹丝不动,“您这是怎么了?”
“叔苦啊!”
六叔根本不接茬,抓着林一的手就开始嚎,“叔做生意被人坑了,那帮杀千刀的骗子,卷了我的钱跑了!现在债主堵门,要把叔往死里逼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脏手抹眼泪,把鼻涕眼泪全蹭在林一的袖子上。
“一一,叔知道你有出息。”
六叔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一,里面闪铄着贪婪的光,“你大姨都说了,你在外面混得好,又是买房又是买车的。”
“你能不能……帮叔一把?”
来了。
图穷匕见。
林一脑子里的警报瞬间拉响。
“叔,我也难啊。”林一苦着脸,开始飙戏,“那都是大姨瞎说的,我就是个打工的,哪有钱啊。”
“不多!不多!”
六叔根本不听,伸出一个巴掌,在林一面前晃了晃。
“就五万!”
“借叔五万周转一下!等叔翻了身,连本带利还你!”
五万。
林一差点没忍住骂出声。
在这个副本里,货币是需要用积分兑换的。兑换比例是1:10。五万块钱,那就是5000积分。
他现在的馀额是多少?
刚才给三姑买瓜子,给五婶家那熊孩子赔遥控车(虽然没赔成),再加之之前的消耗。
把他们俩卖了都凑不够这五万块钱。
“六叔,真没有。”林一语气诚恳,“我最近买了理财,钱都被套牢了,取不出来。您看这烟……”
他把那条廉价香烟递过去,试图转移话题。
啪!
六叔一巴掌把那条烟打飞了。
香烟落在地上,包装盒摔扁了。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六叔,脸瞬间拉了下来。那张蜡黄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阴鸷和狰狞。
“没钱?”
六叔冷笑一声,那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一,你这是不想借吧?”
“小时候你爸下岗,是谁借钱给你交的学费?是我!”
“你小时候发烧,是谁半夜背你去医院?还是我!”
“现在你翅膀硬了,发达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
道德绑架。
这一套连招打得行云流水,林一真的就操蛋了。
【检测到长辈情绪极度不满。】
【判定:你的拒绝行为被视为“冷血”、“忘本”、“白眼狼”。】
【面子值正在大幅下降。】
头顶那个鲜红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面子值:-1】
【面子值:-1】
【面子值:-1】
每秒都在掉。
林一感觉脖子上一紧,象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慢慢收紧。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这是规则杀。
在这个家里,你可以没钱,但你不能“不帮”。
“六叔,我是真没钱……”林一还在试图解释。
“我不信!”
六叔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林一一脸,“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想看着我去死!”
“行!你不借是吧?”
六叔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你要逼死叔,那叔就给你跪下!”
说着,六叔膝盖一弯,作势就要往地上跪。
林一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这他妈是绝杀!
在中式伦理中,长辈给晚辈下跪,那是天打雷劈的大不敬。这要是让他跪实了,那就是“折煞”。
规则会瞬间判定林一“大逆不道”。
直接抹杀!
“别!”
林一想冲过去扶,但身体被那股无形的规则力量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叔的膝盖离地面越来越近。
那张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狞笑。
他在赌。
赌林一不敢让他跪。
赌林一会为了活命掏钱。
这就是个无赖。
一个披着长辈外皮的吸血鬼。
林一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没钱。
真的没钱。
积分不够就是不够,系统商城又不赊帐。
难道要死在这儿?
死在这个满屋子烟臭味的烂赌鬼手里?
就在六叔的膝盖距离地面只剩不到五厘米的时候。
“给!”
一声尖叫划破了屋里的死寂。
钱月冲了出来。
她那张原本惨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我们给!别跪!”
钱月挡在林一面前,冲着六叔大喊。
六叔的动作停住了。
他保持着那个半跪不跪的姿势,抬起头,那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钱月,“丫头,你有钱?”
“有!”
钱月浑身都在抖。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林一。
那视线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决绝。
林一愣住了。
他看见钱月的嘴唇在动,没有发出声音,但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兑换。”
【警告!积分不足。】
【检测到挑战者意愿强烈。】
【开启紧急兑换信道:生命值兑换。】
【是否确认?】
“确认!”
钱月在心里吼出了这两个字。
噗。
一声轻响。
象是气球漏了气。
两道鲜红的血柱,毫无征兆地从钱月的鼻孔里喷了出来。
紧接着是耳朵,眼角,嘴角。
七窍流血。
她的生命值在燃烧。
钱月的身体晃了晃,象是被抽走了骨头。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原本乌黑的头发瞬间失去了光泽,变得枯黄。
那是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代价。
“钱月!”
林一吼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扶。
“别动!”
钱月厉声喝止了他。
她一边吐着血,一边从系统面板里划出一笔巨款。
林一也将身上仅有的小队攒了好久的2000积分兑换成副本钱财,交给钱月。
凑够了。
“给你!”
钱月把那张兑换出来的银行卡甩在茶几上。
卡片沾着她的血。
啪嗒。
清脆的响声。
六叔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
比那一百瓦的灯泡还要亮。
他也不跪了,也不哭了,动作敏捷得象个猴子,一把抓起那张带血的银行卡。
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哎呀!我就知道!”
六叔站直了身子,脸上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令人作呕的谄媚笑容。
“我就知道一一这孩子有出息!讲义气!”
“还有这丫头,懂事!真懂事!”
他拿着卡,在衣服上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完全无视了旁边摇摇欲坠、满脸是血的钱月。
仿佛那不是血。
那是水。
那是为了给他凑钱而流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汗水。
林一扶住钱月软倒的身体。
入手冰凉。
象是抱着一块冰。
钱月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
“林哥……”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快要听不见。
“没事……通关了……就能回满……”
她还在笑。
那笑容凄惨得让人心碎。
傻子。
真是个傻子。
林一感觉胸口象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慌。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正在数钱的六叔。
杀意。
前所未有的杀意在胸腔里翻腾。
如果不是规则限制。
他现在就会冲上去,把这个老畜生的喉咙咬断。
“行了行了。”
六叔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心情大好。他从茶几上拿起那包被他打飞的烟,抽出一根,点上。
深吸一口。
吐出一个烟圈。
“既然钱到位了,那叔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六叔摆摆手,一副送客的架势,“叔还得去……咳,去还债。”
还债?
鬼才信。
这钱进了他的口袋,转头就会送上赌桌。
就在这时。
丁铃铃——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在这个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六叔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那个红色的座机电话,脸色变了变。
刚才那副无赖的嘴脸收敛了几分,变得有些紧张,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他接起电话。
“喂?哎,哎,大哥。”
“是,都在呢。”
“好,好,马上回去。”
六叔挂断电话。
屋里的气氛变了。
那股子烟臭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气息。
那是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威压。
六叔转过身,看着林一和钱月。
脸上的笑容没了。
变得严肃,阴沉。
“大家长发话了。”
六叔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拜年结束。”
“所有晚辈,立刻回主宅。”
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最后的‘团圆饭’,要开始了。”
林一扶着钱月的手紧了紧,心神坚定。
“副本马上最后一关了。”
“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钱月看着现在的林一,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眼神中多出了一丝心痛。
“恩,队长,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