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灯光昏暗,接触不良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忽明忽暗地闪铄着。
林一靠在满是灰尘的墙壁上,大口喘息。
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象是有把锯子在来回拉扯。
【管理者的焦虑】正在生效。
每一下跳动,都带走一丝清醒的理智。
那种钝痛让他变得暴躁,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砸个稀巴烂。
但他不能。
在这个副本里,失态等于扣分,扣分等于死亡。
他必须把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死死按在心底,脸上还得挂着晚辈该有的谦卑。
“林哥……”
钱月的声音细若游丝。
她抓着林一的衣袖,指节用力到发青。
那张原本精致的脸此刻惨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地粘在皮肤上。
她怕。
怕得要死。
刚才那一幕,苏晓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彻底击碎了她的心理防线。
林一没看她。
他抬起头,看向上一层的楼梯转角。
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影子。
苏晓。
不,那是“先知”。
她悬浮在半空,那双漆黑的眼框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金色的光芒在跳动。
冷漠。
疏离。
就象是在看两只在迷宫里乱撞的老鼠。
没有了以前那种怯生生的依赖,也没有了队友间的情谊。
只有审视。
她在看戏。
看这两个还活着的“人”,什么时候会步她的后尘。
林一收回视线,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代价。
在这个吃人的家里,想要活下去,要么变成鬼,要么变成比鬼还恶心的东西。
“走。”
林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反手扣住钱月的手腕,拽着她往下走。
钱月跟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去……去哪?”
“下一家。”
林一的声音很冷,象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
【四叔家的困难已被苏晓打断,暂时搁置。】
【请继续履行晚辈的义务。】
【下一站:三姑家。】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楼道里的风很硬,刮在脸上生疼。
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台阶上回荡。
哒。哒。哒。
单调。
枯燥。
令人发疯。
林一书着台阶。
一层,两层,三层。
不对劲。
周围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
一样的防盗门,一样的红色春联,甚至连门口堆放的那袋垃圾,位置都分毫不差。
垃圾袋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发霉的橙子皮。
每一层都有。
就象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鬼打墙?
不。
这是心理施压。
那个该死的设计师,在用这种无休止的重复,消磨挑战者最后的意志。
钱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林哥……我们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闭嘴。”
林一没有停下脚步。
“别看。”
“别想。”
“跟着我走。”
只要还在走,就说明路还在。
在这个副本里,停下就是死。
不知走了多久。
那种令人窒息的重复感几乎要将人的神经崩断。
终于。
前面的景色变了。
一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出现在眼前。
门上贴着一个巨大的“喜”字。
大红色,金边。
俗气。
刺眼。
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混合着楼道里的霉味,熏得人脑仁疼。
到了。
三姑家。
林一停下脚步,松开钱月的手。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拍掉袖子上的灰尘。
脸上那种阴沉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乖巧、懂事、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变脸。
这是在这个家里生存的基本功。
“准备好了吗?”
林一问。
钱月哆嗦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也学着林一的样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礼物。”
林一打开了系统商店。
三姑。
那个在年夜饭上尖酸刻薄,最喜欢打听别人隐私,恨不得把人底裤都扒下来看一看的老女人。
送什么?
送钱?
积分不够。
送补品?
她那种人,只会嫌你买的便宜,转头就扔进垃圾桶。
林一的视线在货架上快速扫过。
【高档燕窝:500积分】
【名牌丝巾:300积分】
【进口化妆品:800积分】
买不起。
也不值得买。
林一的手指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就是这个。
林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对于三姑这种人来说,物质上的满足永远填不满她的贪婪。
但精神上的“食粮”,却是她的死穴。
她活着就是为了嚼舌根。
为了看别人的笑话。
为了在那些家长里短的破事里,找寻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兑换成功。】
一大袋瓜子,一包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几本封面印着“豪门恩怨”、“婆媳大战”的杂志出现在林一手中。
总共不到50积分。
廉价。
寒酸。
但在林一看来,这比什么黄金钻石都管用。
“拿着。”
林一分了一半给钱月。
“一会进去,别乱说话。”
“她问什么,你就笑。”
“实在不行,就装傻。”
钱月抱着那袋瓜子,象是抱着救命稻草。
咚咚咚。
林一敲响了房门。
很有节奏。
不急不缓。
“三姑,给您拜年来了。”
声音洪亮,透着股喜庆劲。
过了几秒。
门内传来拖鞋踢踏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一张涂着厚厚粉底的脸探了出来。
三姑。
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旗袍,紧绷绷地勒在身上,把那一身赘肉勒得一览无馀。
嘴唇涂得血红,象是刚吃过死孩子。
看见林一和钱月,她那双三角眼眯了起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一手中的袋子上。
“哎哟,是一一啊。”
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做作的热情。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抢过林一手中的袋子。
动作快得惊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
瓜子。
糖果。
还有那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
原本有些嫌弃的眼神,在看到杂志封面上那行“某沃尓沃私生子曝光”的大字时,瞬间亮了。
那是贪婪的光。
象是苍蝇看见了有缝的蛋。
“哎呀,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三姑笑得脸上的粉直掉。
“知道三姑平时没事就爱嗑个瓜子,看个书。”
“不象有些晚辈,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点都不实用。”
【判定通过。】
【你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标的低级趣味。】
【三姑觉得你很“懂事”。】
果然。
投其所好,才是王道。
“快进来,快进来。”
三姑侧过身,那股劣质香水的味道更浓了,熏得人想吐。
“正好,家里来了几个客人。”
“三姑正想跟你们聊聊呢。”
客人?
林一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哪来的客人?
他不动声色地迈过门坎。
钱月紧紧跟在他身后,头都不敢抬。
客厅里的光线很暗。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沙发上,坐着几个人。
不。
那不能称之为“人”。
左边那个,脑袋大得离谱,脖子细得象根火柴棍,随时都会折断。
中间那个,浑身长满了黑毛,嘴里露出一对獠牙,正拿着一根生大腿骨在啃。
右边那个更离谱,整张脸是平的,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竖着的嘴,正在往外流着绿色的涎水。
怪物。
彻头彻尾的怪物。
它们穿着不合体的西装,打着歪歪扭扭的领带,正襟危坐,象是在参加什么重要的会议。
看见林一进来。
三双——或者说三只——眼睛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那种目光。
贪婪。
饥渴。
象是饿了三天的野狗看见了肉包子。
钱月的腿软了。
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三姑却象是完全没看见这些东西的异常。
她扭着腰走到茶几旁,把瓜子往桌上一倒。
哗啦。
“来来来,都别客气。”
三姑抓起一把瓜子,塞进那个长黑毛的怪物手里。
然后转过身,一把拉住钱月冰凉的手。
力气大得惊人。
指甲掐进肉里。
“小月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三姑笑眯眯地看着钱月,那张血红的嘴一张一合。
“三姑知道你眼光高,一直没找着合适的。”
“这不,三姑特意给你物色了几个。”
她指着沙发上那三个怪物。
脸上洋溢着媒婆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自豪感。
“这几位,可都是三姑精挑细选的‘青年才俊’。”
“家里有房有车,工作稳定。”
“尤其是这位李公子。”
三姑指着那个正在啃大腿骨的黑毛怪。
“在屠宰场当主管,年薪好几十万呢!”
“多好的条件啊!”
“今天过年,正好都在。”
三姑的脸凑到钱月面前,那双三角眼里闪铄着逼人的寒光。
“必须定下来一个。”
“这是长辈的一片心意。”
“你可不能……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