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泛黄的罪证(1 / 1)

血顺着掌纹滴落。

啪嗒。

砸在地板上,晕开一朵暗红的小花。

疼痛是最好的兴奋剂。

林一站了起来。

膝盖发出脆响。

那种几乎要把脑浆煮沸的困意,被掌心的剧痛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能坐以待毙。

守岁是个伪命题。

在这个家里,坐着不动就是等死。

那个看不见的“年兽”正在角落里流口水,等着他们睡着。

必须主动出击。

林一迈开腿,走向主位。

几步路的距离,走得象是在跨越雷区。

二舅手里的烟停在半空。

三姑停止了嗑瓜子。

大姨手里的抹布也不动了。

所有的视线,象是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

带着审视。

带着恶意。

林一没理会。

他走到那个闭目养神的老头面前。

噗通。

跪下。

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必须跪。

这是在这个家里说话的前提。

“爷爷。”

林一喊了一声。

没动静。

老头手里的核桃还在转。

咔哒。咔哒。

很有节奏。

象是某种倒计时。

林一抬起头,看着那张干瘪的脸。

“孙儿不孝。”

“看着您这么难受,孙儿心里象是有火在烧。”

“那张照片……”

林一停顿了一下。

他在观察。

观察老头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肌肉抽动。

没有。

那张脸象是风干的橙子皮,没有任何表情。

“孙儿想知道,他到底在哪?”

“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能让您带着遗撼过年。”

话说的很满。

很漂亮。

这是标准的“孝子”发言。

按照之前的逻辑,这应该能触发好感度,或者至少得到一点线索。

毕竟,这是在帮大家长解决心病。

然而。

空气安静得可怕。

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

大家长没睁眼。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两颗核桃转动的速度,甚至都没有变过。

无视。

彻彻底底的无视。

林一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逻辑链条断了。

如果“遗撼”是内核任务,为什么大家长对“找人”这个提议毫无反应?

难道方向错了?

“呵。”

一声冷笑。

从旁边传来。

二舅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

“找回来?”

“林一啊,你这牛皮吹得,也不怕把天给捅破了。”

二舅站了起来。

背着手。

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一。

“人都没了。”

“好多年啊。”

“那时候你爹都还没断奶呢。”

“你去哪找?”

“去阎王爷那找?”

二舅弯下腰。

那张油腻的脸凑近林一。

满嘴黄牙。

喷出一股浓烈的烟臭味。

“别在这假惺惺的了。”

“你是想骗老爷子的私房钱吧?”

“打着找人的幌子,拿了钱就跑路,这种事你干得出来。”

诛心。

又是诛心。

这个npc的设置就是要把所有的善意都曲解成恶意。

要把所有的孝顺都打成图谋不轨。

“二舅,我没那个意思。”

林一反驳。

必须反驳。

默认就是承认。

“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只是想尽孝。”

“尽孝?”

三姑也凑了过来。

瓜子皮吐了一地。

“尽孝就是大过年的给长辈添堵?”

“老爷子好不容易把这事儿忘了,你非要提。”

“你这是在揭伤疤。”

“你这是存心不想让老爷子过个好年。”

大姨拿着抹布走了过来。

在林一面前的桌子上用力擦拭。

“就是。”

“不懂事。”

“没教养。”

“我看啊,这孩子就是欠管教。”

七嘴八舌。

唾沫星子乱飞。

每一句话都象是一块石头,砸在林一的背上。

【警告!】

【你的行为遭到长辈集体质疑。】

【判定:动机不纯。】

【判定:揭长辈伤疤。】

【判定:哗众取宠。】

【林一面子值-20】

扣分了。

而且是扣大分。

林一感觉胸口象是被人锤了一拳。

那种压抑感更重了。

赌输了。

这次的主动出击,不仅没拿到线索,反而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为什么?

林一脑子飞快运转。

既然任务是“弥补遗撼”,为什么提“找人”会是揭伤疤?

除非……

那个“遗撼”,根本就不是“人没回来”。

或者说。

大家长根本就不想让他回来。

林一依然跪着。

没动。

他在复盘。

照片背面写着“遗撼”。

大家长看到照片哭了。

这说明感情是真的。

但二舅说“人都没了四十年”。

三姑说“老爷子好不容易忘了”。

这说明这个话题在这个家里是禁忌。

既然是禁忌,为什么照片会出现在红包里?

矛盾。

全是矛盾。

就在林一思考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声抽泣。

很轻。

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刺耳得要命。

是钱月。

她崩不住了。

她看着林一跪在那里被千夫所指。

看着那个无所不能的队长也吃了瘪。

最后的心理防线塌了。

绝望象是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呜……”

钱月捂着嘴。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不想死。

她不想变成地上那滩黑色的粉末。

她想回家。

想见爸妈。

这种情绪一旦决堤,就再也堵不住了。

哭声越来越大。

从压抑的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林一猛地回头。

糟了。

在这个讲究“喜庆”的节日里,哭就是最大的晦气。

“闭嘴!”

林一低吼。

晚了。

大姨手里的抹布猛地摔在桌子上。

啪。

动静很大。

“哭什么哭!”

大姨指着钱月的鼻子。

那张原本麻木的脸,此刻变得狰狞扭曲。

“大过年的,你给谁哭丧呢?”

“晦气东西!”

“家里死人了吗?”

“你是想咒老爷子死是不是?”

三姑也转过头。

三角眼竖了起来。

“哎哟,真是丧门星。”

“好好的年夜饭,非要搞得哭哭啼啼的。”

“这种人留在家里就是祸害。”

“把福气都哭没了。”

二舅没说话。

只是阴恻恻地看着钱月。

那眼神。

象是在看一个死人。

【警告!】

【检测到极度负面情绪。】

【判定:除夕夜哭泣,大不敬。】

【判定:冲撞喜气。】

【判定:诅咒长辈。】

【钱月面子值-30】

三十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数字。

只要再有一点风吹草动,钱月就会步何山的后尘。

钱月吓傻了。

她拼命捂住嘴。

指甲掐进肉里。

不敢出声。

身体剧烈颤斗。

眼泪还在流,但硬生生憋住了哭声。

那种窒息的恐惧,让她看起来随时都会晕过去。

林一想起身。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待罪之身”,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

局势失控了。

原本以为掌握了主动权,结果一脚踩进了泥潭。

这个副本的恶意,远比想象中要深。

就在这时。

角落里。

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苏晓,动了。

她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那是离大家长最远的位置。

也是灯光最暗的地方。

她本来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哪怕是多活一秒也好。

手无意识地抓着沙发的扶手。

老式布艺沙发。

扶手破了个洞。

里面的海绵都露出来了。

苏晓的手指伸进了那个洞里。

想找个支点。

想找点安全感。

硬的。

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海绵。

也不是木头框架。

是一种冰凉的、滑腻的触感。

象是……油布?

苏晓吓了一跳。

本能地想缩手。

但好奇心,或者说求生欲,让她停住了。

在这个满是规则的屋子里,任何异常都可能是线索。

也可能是炸弹。

她看了一眼林一。

林一还在跪着,背对着她。

钱月还在发抖。

亲戚们的注意力都在钱月身上。

没人看她。

苏晓咬了咬牙。

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慢慢地。

一点一点地。

把手伸进那个破洞里。

抓住了那个东西。

往外拽。

呲啦。

轻微的摩擦声。

被大姨的骂声掩盖了。

东西出来了。

一个巴掌大的小包。

用黄色的油布包着。

上面缠着一圈圈的棉线。

很旧。

油布已经发黑了,边角磨损得厉害。

苏晓的手在抖。

她躲在阴影里,背对着众人。

用指甲挑开了棉线。

掀开油布。

里面是一个本子。

那种几十年前最常见的软皮笔记本。

封皮是红色的塑料。

字已经掉色了,斑驳陆离。

日记本。

苏晓翻开第一页。

纸张发黄,脆得象是要碎掉。

字迹很潦草。

钢笔水洇开了,有些模糊。

但还能认出来。

【19xx年,2月14日。雪。】

【爹把我的书烧了。】

【他说林家不需要读书人,只需要当兵的。】

【我不去。】

【我不想拿枪。我想拿笔。】

【我想和秀儿在一起。】

苏晓的瞳孔猛地收缩。

秀儿?

谁是秀儿?

她继续往下翻。

手抖得更厉害了。

【19xx年,2月16日。】

【爹把秀儿家砸了。】

【他骂秀儿是狐狸精,勾引我。】

【他在全村人面前扇了秀儿两巴掌。】

【秀儿哭了。我也哭了。】

【我恨他。】

【我恨这个家。】

苏晓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英雄史诗。

这是一场家庭暴力。

是一场被“父权”碾碎的爱情悲剧。

她快速翻到最后一页。

【19xx年,2月20日。】

【明天就要走了。】

【爹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不去就是逃兵,要坐牢。】

【我没脸见秀儿。】

【我把这张照片留给她了。】

【如果我死了,就当是给她的念想。】

【如果我活着……】

【我就带她走。】

【永远不回这个吃人的家。】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大片的空白。

还有几滴干涸的泪痕。

苏晓猛地合上日记本。

她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照片上的那个年轻人,也就是大家的“大伯”或者“叔叔”。

他根本不想当兵。

是被大家长逼走的。

他的遗撼,不是没能回家尽孝。

而是没能带那个叫“秀儿”的女孩私奔!

大家长的眼泪,不是思念。

是悔恨?

不。

在这个副本里,鬼才信他会悔恨。

那是恐惧。

是怕那个年轻人的怨魂回来索命!

苏晓抬起头。

正好对上林一回头的视线。

林一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

那个红色的塑料皮本子。

太显眼了。

苏晓没敢说话。

她把日记本举起来,指了指上面的字。

又指了指主位上的那个老头。

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然后摇了摇头。

意思是:老头是凶手。

林一眯起眼。

视力极好的他,隔着几米远,看清了封皮上的字。

也看清了苏晓口型比划出的两个字。

“秀儿”。

轰。

脑子里的一道墙塌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为什么二舅说“人都没了”。

为什么三姑说“别提这事”。

为什么大家长对“找人”无动于衷。

因为他们都知道真相。

他们都是帮凶。

当年逼走那个年轻人的,不仅仅是大家长。

还有这些为了争夺家产、为了讨好父亲的兄弟姐妹。

所谓的“遗撼”。

根本不是大家长的遗撼。

是那个死去的年轻人的遗撼!

系统发布的任务是【弥补遗撼】。

并没有说是弥补“谁”的遗撼。

林一一直以为是大家长。

因为照片是从大家长的红包里开出来的。

这是个思维陷阱。

也是设计师最大的恶意。

如果你真的顺着大家长的意思去“尽孝”,去扮演一个乖孙子。

那你永远也完不成任务。

因为那个年轻人的怨气,就在这个屋子里看着你。

看着你认贼作父。

看着你讨好仇人。

直到把你拖进地狱。

林一深吸一口气。

肺部扩张。

冷空气灌进去,让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

方向反了。

彻底反了。

要通关,不是要讨好这个老怪物。

而是要替那个年轻人……

报仇?

不。

规则禁止暴力。

报仇是找死。

那是……

完成他的心愿。

带秀儿走?

秀儿在哪?

四十年了。

那个女孩还在吗?

当——

当——

当——

当——

墙上的石英钟突然响了。

四下。

凌晨四点。

这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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