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示弱的艺术(1 / 1)

核桃撞击桌面的余音还在饭厅里回荡。

那是一种沉闷的、类似骨头碰撞木头的声响。

大家长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无意识的肌肉痉挛。

但大姨的手确实缩回去了。

她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一半。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放过苏晓。

那双灰白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重新定格在苏晓惨白的小脸上。

“说话呀,孩子。”

大姨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不再那么尖锐,却多了一股阴恻恻的黏腻感。

“考得怎么样?跟大姨说说,大姨又不吃人。”

苏晓的身体还在发抖。

在她的视野里,大姨虽然缩回了手,但那张嘴依旧咧得很大,牙缝里塞著红色的肉丝。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一。

林一没有转头。

他端著那个脏兮兮的茶杯,视线垂落在杯中漂浮的茶叶梗上。

放在膝盖上的左手,食指微微向下,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按压动作。

向下。

低头。

示弱。

苏晓咬住了嘴唇。

她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她懂林一。

既然队长让她低头,那她就趴在地上。

“大姨”

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不是演的,是被吓出来的。

“我我没考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粉色的新拖鞋,整个人缩成一团。

“在班里排倒数。”

“老师说说我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让您失望了。”

空气安静了两秒。

林一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在赌。

赌这些“亲戚”的恶意,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践踏”。

如果苏晓说自己考得好,那就是在挑战长辈的权威,是在炫耀,会激起他们的嫉妒和毁灭欲。

但如果她自己躺平了任嘲

“嗨!我当多大点事儿呢!”

大姨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其响亮,震得桌上的碗筷都在颤。

她伸出手,再次拍了拍苏晓的肩膀。

这次没有用力,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慈爱”。

“没考好就没考好呗!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大姨转过头,对着满桌子的亲戚大声嚷嚷,语气里透著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就说嘛,这读书啊,还是得看天分。不像我家那个孙子,天天就知道玩,结果一考试就是全校前十,拦都拦不住。”

她回过头,看着苏晓,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没事啊晓晓,笨鸟先飞嘛。实在不行,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也是一辈子。大姨不怪你。”

叮。

清脆的提示音在苏晓脑海中响起。

【你的坦诚满足了长辈的预判,并展现了谦逊。】

苏晓愣住了。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大姨那张笑得像朵菊花一样的脸。

活下来了?

不仅没扣分,还加分了?

林一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背部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些。

果然。

在这个副本里,“优秀”是原罪。

“平庸”和“无能”,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这些npc需要的不是一个优秀的晚辈,而是一个能衬托他们优越感的废物。

只要你过得比我差,我就高兴。

只要我高兴了,我就给你面子。

这就是《阖家欢乐》的底层逻辑。

一种扭曲的、吃人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中式亲情”。

“行了行了,别光顾著说孩子。”

二舅把嘴里的骨头吐在桌上,发出“噗”的一声。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边,那双浑浊的眼睛越过桌子中间堆积如山的菜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林一身上。

“小山是个粗人,晓晓是个孩子,那个谁”他指了指钱月,“是个大龄剩女。”

钱月的脸色白了一下,但没敢吭声。

“林一啊。”

二舅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滋溜一声,抿了一口白酒。

辛辣的酒气在饭厅里弥漫开来。

“听说你在大城市工作?好像是什么写字楼里的白领?”

来了。

林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他知道,躲不过去。

作为这个四人小队里唯一的成年男性角色,且看起来最“正常”、最“体面”的人。

他天然就是这些亲戚集火的目标。

“二舅,就是在公司里打杂的。”

林一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著那种标准的、毫无攻击性的职业假笑。

“打杂?”

二舅嗤笑了一声,显然不信。

“谦虚了吧?我看你这身行头,虽然不咋地,但那股子精气神儿不一样。”

他放下酒杯,身体往前凑了凑,那张油腻的大脸几乎要压到盘子里。

“跟二舅透个底。”

“一个月,能挣多少?”

饭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亲戚都停下了筷子。

三姑也不嗑瓜子了,大姨也不劝菜了。齐盛暁税徃 免沸岳黩

就连那两个一直低头吃饭的阴沉老太太,也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一。

十几双灰白的眼睛里,闪烁著同一种光芒。

贪婪。

嫉妒。

还有一种等著看好戏的戏谑。

这是一个绝杀局。

林一的大脑在飞速运转,cpu几乎要烧起来。

这个问题,比刚才苏晓那个难回答一万倍。

苏晓是学生,可以说成绩差。

他是成年人,是男人。

如果说挣得少。

二舅马上就会变脸:“大城市混这么惨?还不如回来搬砖!丢人现眼!”

判定为“没出息”,扣分。

如果说挣得多。

比如“两三万”。

二舅的脸色会更难看,然后马上就会有借钱、安排工作、甚至道德绑架的连环套等着他。

“哎呀,挣这么多,借二舅两万花花呗?”

“给你表弟在城里买套房呗?”

一旦拒绝,就是“为富不仁”、“六亲不认”。

扣分扣到死。

至于撒谎

林一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在这个副本里,任何明显违背常识或者容易被拆穿的谎言,都会触发规则反噬。

不能高。

不能低。

不能假。

林一沉默了三秒。

他突然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极重,极沉,像是把肺里的气都叹空了。

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镜片。

动作迟缓,透著一股子说不出的疲惫和沧桑。

“二舅,您是长辈,我不瞒您。”

林一重新戴上眼镜,苦笑了一声。

“看着是光鲜,穿着西装,坐着办公室。”

“其实那就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他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像是要把心里的苦水压下去。

“一个月工资发下来,看着是不少,好几千呢。”

“可您算算账啊。”

“房租一交,两千没了。水电煤气网费,几百没了。每天坐地铁、吃盒饭,又是两千。”

“这还没算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去趟医院就是半个月工资。”

林一伸出手,摊开掌心,空空如也。

“到了月底,兜里比脸都干净。”

“有时候还得刷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

说到这,他抬起头,看着二舅,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羡慕。

“二舅,说实话,我真羡慕您。”

“您看您,在家里,房子是自己的,地是自己的。厂里工作稳定,旱涝保收。”

“下了班,喝点小酒,吃点热乎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这才是日子啊。”

“我们在外面漂著的,那叫什么日子?那叫流浪。”

“有时候晚上加班到两三点,走在大街上,看着万家灯火,我就想哭。”

“我就想,我要是能像二舅您这么有福气,该多好。”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如泣如诉。

旁边的何山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知道林一在塔楼里杀伐果断的样子,他差点就信了这小子在现实里真是个苦逼社畜。

二舅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了。

原本那种紧绷的、准备找茬的攻击性,慢慢软化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舒适。

那是浑身毛孔都张开的舒坦。

林一不仅承认了自己“混得惨”(满足了二舅的优越感),还把这种“惨”归结为客观环境(大城市开销大),保住了最后的底裤。

最关键的是。

他全方位无死角地吹捧了二舅的生活。

对于这些一辈子没走出过小县城的亲戚来说,没有什么比“大城市回来的白领羡慕我”更让他们爽的了。

“哎”

二舅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那种悲天悯人的表情。

他伸出油腻的大手,拍了拍林一的肩膀。

“我就说嘛,外面不好混。”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心气高,非要出去闯。”

“现在知道家里的好了吧?”

他端起酒杯,滋溜一口,把酒喝干了。

“行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歇。”

“虽然你没攒下钱,但二舅不嫌弃你。咱们老林家,不看重那个。”

“只要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你用高超的语言技巧,完美地维护了所有人的面子。】

【不仅满足了长辈的虚荣心,还成功规避了借钱风险。】

【判定:教科书式的哭穷。】

林一不动声色地把肩膀从二舅的手底下移开。

衣服上留下了一个油乎乎的手印。

但他不在乎。

这一关,过了。

观察室。

陈默靠在椅上。

屏幕上,林一那张写满了“疲惫”和“羡慕”的脸被特写放大。

“有点意思。”

陈默的嘴角浅笑。

之前的方昊,是靠智商在硬解谜题。

而这个林一,是在“玩”规则。

他不仅看穿了副本的杀人逻辑,甚至开始反向利用这些npc的性格缺陷来刷分。

“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到尘埃里,让对方无路可走。”

“这才是中式酒局的精髓啊。”

“既然这么会演,待会的戏你们就好好演戏。”

另一个阶段他来了【阶段推进:敬酒】。

饭厅里。

第一轮的“审问”似乎告一段落。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家都在埋头吃菜,虽然吃相依旧难看,咀嚼声依旧刺耳,但至少那种随时会暴起杀人的压迫感少了很多。

就在何山准备偷偷夹第二块红烧肉的时候。

笃。

笃。

笃。

三声闷响。

大家长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

所有的咀嚼声,瞬间消失。

二舅放下了筷子。

三姑吐掉了瓜子皮。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把目光投向了主位。

那个一直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干瘦老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他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根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指了指桌子中央的那瓶白酒。

哗啦。

大姨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她一把抓起那瓶白酒,脸上挂著那种亢奋到有些扭曲的笑容。

“来来来!”

“孩子们都回来了,这么大的喜事,光吃菜怎么行?”

“咱们得敬大家长一杯!”

她拧开瓶盖。

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瞬间冲了出来。

大姨抓起四个空杯子。

咕嘟咕嘟。

倒满。

液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淡黄色,里面似乎还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游动。

“这是大家长珍藏了三十年的好酒!”

大姨把四个溢出来的酒杯,重重地顿在林一四人面前。

酒液溅出来,落在桌布上,冒起一丝白烟。

“喝!”

大姨的眼珠子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林一。

“这是长辈赐的福气!”

“谁不喝,就是看不起大家长!”

“就是不给这个家面子!”

林一看着面前那杯浑浊的液体。

杯壁上,倒映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新的规则,开始了。

在这个桌上。

喝,可能会死。

不喝,一定会死。

而且。

怎么喝?

先敬谁?

说什么词?

杯子要端多低?

每一个细节,都是要命的考题。

林一慢慢伸出手,握住了那个冰冷的酒杯。

他的目光越过酒杯,看向主位上的大家长。

老头正看着他。

那张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口腔。

仿佛在说: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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