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网络稳定运行的第七个朔月周期，万象道的传播已初见成效。帝都星核心营地乃至周边七个主要据点的生存环境得到了肉眼可见的改善。原本四处漏风的简易居所，如今已被夯土与再生建材构筑的半永久性房屋取代；净化水系统日夜运转，为三万人提供着安全的饮水；在清风的引导下，三处受污染较轻的土地被混沌之力净化，如今已长出第一茬耐辐射谷物。
一种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充满韧性的新秩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形成。每日清晨，讲道岩上都会响起清风讲解“混沌感气篇”的声音；午后，营地各处都有修士相互切磋，演练着从道法中领悟出的攻防技巧；傍晚，人们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从旧文明典籍中整理出的知识。希望的曙光，似乎终于穿透了厚重的阴霾，洒落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来自星空深处的威胁，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从未真正远离。
这一日正值双阳交替之时，清风盘坐于讲道岩最高处，周身环绕着似有若无的混沌气息。岩下聚集着三百余名新近抵达的幸存者——他们来自南方崩塌的“铁穹庇护所”，历经十七个昼夜的跋涉，穿越辐射废土与变异兽巢穴，终于抵达这片传说中的希望之地。
“……混沌并非虚无，而是万物未分、有无相生的本源状态。”清风的声音平和而清晰，每个字都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直接传入听者心神，“感悟混沌，非是要将自身化为无序，而是要理解——秩序生于混沌，亦将归于混沌。我们所修之道，便是要从这生灭循环中，把握那一线超脱之机。”
新来的幸存者们仰着头，许多人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此刻却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过去几个月里，“万象道君”的名号已在废土上悄然流传，有人说他能肉白骨，有人说他能呼风唤雨，更有人说他掌握着旧文明失传的真正修炼之法。如今亲眼所见，那岩上之人虽只是平静讲道，周身却自有种与天地相合的浑然之势，令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与信服。
忽然，清风的声音微微一顿。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目光从听道者身上移开，望向西北方的天际。几乎在同一刹那，核心营地各处——正在锻造工坊以混沌之火淬炼兵器的岳昆仑、在指挥所推演防御布防图的凤歌元帅、在医疗帐篷以道韵疏导伤员经脉的几位稍有修为的修士——所有达到“感气”中期以上境界的人，都感到心头毫无征兆地一沉。
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如同冬日里突然降临的寒潮，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营地。这不是物理上的压迫，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空间本身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又似有无数充满恶意的眼睛，正从无法触及的维度窥视而来。
“道君！”凤歌元帅的身影如疾风般掠上祭坛，她身上残破但整洁的帝国将帅服在风中猎猎作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外围第三巡逻队三分钟前传回紧急讯息——c-7区，原帝国星港废墟附近，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不是自然产生的空间涟漪，而是……疑似人为开启的、高度不稳定的微型虫洞！”
虫洞？！
这个词让紧随凤歌赶到的岳昆仑倒抽一口冷气。在座几位稍知内情的老修士也面色骤变。自从“净化序列”的无形力场笼罩这片星域，空间结构就变得如同被冻结的湖面，稳定得近乎死寂。别说开启虫洞，就连常规的空间跃迁都会受到严重干扰，这也是为什么“净化者”的主力始终未能大规模降临的原因之一。
谁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撕开虫洞？
清风已站起身，原本平和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双眼，随即再度睁开——那双眸子深处，银灰色的混沌道瞳缓缓旋转，仿佛蕴含着生灭的宇宙。
他的视线穿透了营地的能量屏障，越过数十公里外的废墟与焦土，定格在曾经的帝国星港所在之处。那里曾是整个帝都星最繁华的空港，如今只剩扭曲的金属骨架与结晶化的地面。而就在这片废墟的上空，虚空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了一道伤口——
一个直径约三十米、边缘不断扭曲收缩的暗紫色漩涡，正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它旋转的速度毫无规律，时而急剧加速，时而近乎停滞，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能量波动。那波动中充满了混乱、贪婪与最纯粹的毁灭欲望，与“净化序列”那种冰冷的、机械般的秩序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毛骨悚然。
是它们。
清风的心沉了下去。尽管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洪荒号的数据库中储存着听风星域之战的全部记录——那些如同蝗虫般吞噬星辰、将生灵化为养料的疯狂文明。它们的生物科技登峰造极，它们的集体意识如同瘟疫，它们的名字在所有幸存者心中等同于噩梦。
掠食者。
它们竟然也找到了渗透进来的方法。
“是那些疯子！”岳昆仑已冲到清风身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听风星域陷落前，我们捕获过它们的侦察单位——这些杂种的空间技术很特殊，不依赖常规的曲率引擎，而是通过某种‘生物共振’直接与空间结构共鸣！它们肯定是利用了‘净化’之后空间结构的脆弱点，在薄弱处强行撕开了临时通道！”
他死死盯着西北方向，尽管肉眼什么也看不见，但修为已达“凝丹”境的他，已能清晰感知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这个虫洞规模不大，稳定性极差，随时可能崩塌——但绝对是掠食者的先锋侦察部队！它们就像鬣狗，会先派小股力量探路，一旦确认目标，主力就会蜂拥而至！”
仿佛是为了印证岳昆仑的判断，西北天际的暗紫色漩涡猛然膨胀！
嗡——
一声穿透物质与精神的尖锐嘶鸣，如同亿万只虫豸同时振翅，瞬间横扫过整个帝都星！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无论是否修士，都感到头脑一阵刺痛，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暴虐、恐惧与绝望的杂念。
紧接着，漩涡中涌出了一团“黑潮”。
那是数十艘造型狰狞的飞行器——如果那还能称为“飞行器”的话。它们通体覆盖着黑红相间的生物质装甲，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状纹路与不断开合的呼吸孔；舰体没有规则的几何形状，更像是某种深海怪物的残肢，前端延伸出骨刺般的炮管，两侧则是蝙蝠翅膀般的膜翼。这些“侦察舰”每一艘仅有小型穿梭机大小，但它们散发出的恶意，却如同实质的毒雾。
它们一出现，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齐齐转向核心营地的方向。舰体表面的呼吸孔同时张开，释放出无形的探测波动——那不是电磁波或引力波，而是某种直接作用于生命精神场的扫描，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贪婪地抚过大地，搜寻着一切生命反应。
“敌袭——！！”
凤歌元帅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传遍整个营地。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危机降临的刹那展现出了帝国元帅应有的素质，所有犹疑与恐惧都被压入心底，只剩下钢铁般的决断：
“所有防空单位，最大功率启动！能量护盾，覆盖核心区域！非战斗人员，按第三预案进入地下掩体！修士战队，前出至第一防线！”
“快！动起来！”
命令落下，营地如同精密的机器骤然启动。边缘处那些残存的、用废旧零件拼凑而成的防空炮台，炮管纷纷抬起，充能的嗡鸣声此起彼伏；营地中央，那面由残存防护阵法与数千人信念勉强维持的淡金色能量护盾，光芒猛地增强，但明暗不定，显然负荷已接近极限。
更令人动容的是民众的反应。那些刚刚还在听道的新来幸存者，在最初的恐慌过后，竟没有陷入混乱。几个在原先庇护所担任过头领的老者站了出来，嘶哑着嗓子呼喊：“别慌！按之前演练的，女人孩子先走！男人拿上家伙，去东侧集合！”
长期在废土挣扎求生的磨砺，早已将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刻进了他们的骨髓。不过两分钟时间，露天区域已基本清空，人们相互搀扶着涌入地下通道；而营地外围，三百余名稍有战斗力的男女，已拿着简陋的武器——从锈蚀的刀剑到自制的长矛，甚至还有农具——在修士们的指挥下，进入预设的防御工事。
所有人的心都沉甸甸的。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眼中都映着同样的阴影。掠食者的凶残，早已通过那些从听风星域逃出的幸存者之口，在这片废土上流传——它们会吞噬一切有机物，会将活人生生融化成营养液，会将整颗星球啃食成空洞的躯壳。营地这几个月刚刚有了点起色，防御体系在真正的星际文明面前，简直如同纸糊。
就在此时，第一波攻击降临了。
那数十艘掠食者侦察舰前端骨刺般的炮管同时亮起暗绿色的光芒，下一秒，数十团粘稠的、不断蠕动着的腐蚀性能量弹，如同毒蟾吐出的唾液，划破长空，朝着营地中心的能量护盾倾泻而下！弹体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护盾剧烈震颤，淡金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操控护盾阵法的几名老修士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却死死咬着牙，将全身修为注入阵眼。
“撑住！能撑多久是多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嘶吼，七窍都已渗出血丝。
眼看着第二波攻击已在掠食者舰船上凝聚，护盾已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动，以讲道岩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存在”的宣告。
一道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灰蒙蒙屏障，如同倒扣的巨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整个核心营地笼罩其中。屏障看似稀薄，内部却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星辰在生灭、有无在交替、混沌在翻涌——正是清风以自身对混沌大道的领悟，凝聚而成的“混沌道域”！
数十团腐蚀性能量弹狠狠撞在混沌屏障之上。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绚烂光焰。那些足以溶解合金的恶毒攻击，在触碰到灰蒙蒙屏障的刹那，就如同冰雪投入烘炉，被那不断演化、消解、重塑的混沌之气层层分解、吞噬、转化。不过眨眼之间，所有能量弹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营地内外，一片死寂。
紧接着，震天的欢呼从防御工事后爆发：“是道君！道君出手了！”
“我们有救了！”
“杀光那些怪物！”
清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从讲道岩上消失。
下一刻，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营地外围的虚空之中，凌空而立，衣袍在紊乱的气流中猎猎作响。他就那样平静地悬浮着，与数十艘狰狞的掠食者侦察舰遥遥相对，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群烦人的蚊蝇。
侦察舰群显然察觉到了这个突然出现、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个体。它们齐齐转向清风，所有炮管与呼吸孔全部对准了他，尖锐的精神嘶鸣再度爆发，这一次不再是探测，而是纯粹的攻击——无形的精神浪潮如同海啸，朝着清风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下方的废墟碎石都纷纷崩解成粉末。
然而，清风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对着那支疯狂嘶鸣的小型舰队，虚虚一握。
他甚至没有开口，但一种更加本源、更加不容违逆的意志，已随着他这个动作，笼罩了方圆数千米的空间：
“此地，不欢迎尔等。”
言出，法随。
并非声音的传递，而是规则的宣告，是对这片空间“定义”的临时改写！
那数十艘掠食者侦察舰，如同瞬间被投入了无形却无比粘稠的琥珀之中！它们疯狂振动的膜翼变得迟滞，引擎喷出的生物质尾焰被强行压制、扭曲成怪异的形状，舰体表面那些脉动的血管纹路开始痉挛、断裂，渗出恶心的黏液。更可怕的是，它们那混乱疯狂的集体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渊，变得凝滞、破碎，连最基本的协调都难以维持——几艘侦察舰甚至因为意识冲突，开始无目的地朝同伴开火。
这正是清风融合“观察者”文明遗留的宇宙本源认知后，对自身力量更深层次的运用。他不再仅仅是调用混沌之力去攻击、去防御，而是开始尝试以自身之道，直接影响、乃至暂时“覆盖”局部区域的底层规则！在这片被他混沌道域笼罩的领域内，他便是临时的“天道”，是万物生灭的主宰！
掠食者侦察舰发出更加狂躁的嘶鸣，残余的集体意识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数十艘舰船同时剧烈膨胀，表面裂开无数孔洞，射出暴雨般的生物导弹——那不是金属造物，而是一团团包裹在粘液中的、不断蠕动变形的血肉，它们在空中自行调整轨迹，从各个角度扑向清风。
与此同时，所有侦察舰的集体意识开始不计代价地燃烧，凝聚成一根无形无质、却足以将寻常修士神魂直接碾碎的精神尖刺，朝着清风的神魂本源狠狠扎下！
面对这物理与精神的双重绝杀，清风眼神依旧冰冷，不起波澜。
他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姿态。那些足以将山峰腐蚀成空洞的变异血肉导弹，在进入混沌道域范围的瞬间，便被无处不在的混沌之气包裹、分解、重组——有的化为了无害的有机碎屑，飘散在空中；有的甚至被强行逆转了生命信息，变成了一团团散发清香的孢子，还未落地就自行消散。
而那根凝聚了数十艘侦察舰全部精神力量的无形尖刺，在触及清风眉心前三尺处，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由无数流转道纹构成的墙壁。尖刺轰然崩碎，反噬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倒卷，狠狠冲回掠食者的集体意识之中！
嗤嗤嗤——
数十艘侦察舰同时剧烈颤抖，表面的生物质装甲大片大片坏死、剥落，露出内部蠕动的内脏般的结构。它们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空中乱撞。
是时候结束了。
清风眼神一凝，右手并指如剑，对着那支已陷入彻底混乱的掠食者先锋舰队，轻轻一划。
动作随意，如同掸去衣上尘埃。
“归墟。”
二字轻吐，却仿佛带着判决的威严。
一道细微的、灰蒙蒙的、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的线条，自清风指尖延伸而出。它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璀璨的光芒，只是平静地划过虚空，掠过那数十艘挣扎的侦察舰。
然后，令人骨髓发寒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没有残骸。
那数十艘狰狞的掠食者战舰，连同其中承载的混乱意识，就在那道灰线掠过的瞬间，如同被最高明的橡皮擦从现实这幅画卷上轻轻抹去——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出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集体幻觉。
只剩下那个仍在缓缓旋转、却已开始不稳的暗紫色虫洞漩涡，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微弱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致命的遭遇并非虚幻。
营地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凤歌元帅、性情刚猛的岳昆仑，还是那些在废土中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的幸存者们，此刻都瞳孔收缩，呼吸停滞，被这轻描淡写却又恐怖如斯的手段震撼得失去了言语。
这就是……万象道君真正的力量？
这就是他们每日聆听、修习的“道”，所能达到的境界？
短暂的死寂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欢呼与呐喊！无数人热泪盈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仿佛要将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恐惧与绝望，全部吼出胸膛！他们看到了希望，真正的、足以撕裂黑暗的希望！
但虚空中，清风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的混沌道瞳死死盯着那个正在逐渐缩小的虫洞漩涡。漩涡深处，他“看”到了更加深邃、更加庞大、更加贪婪的黑暗。那是一个由亿万意识汇聚而成的、如同星系般庞大的集体存在，它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缺口，注意到了这边“新鲜食物”的气息，注意到了他——这个敢于反抗、甚至抹杀了它先锋的“特殊个体”。
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顺着尚未完全闭合的虫洞通道弥漫过来。那不是针对个人的杀意，而是对整个生态系统、对一切有序存在的、最本能的吞噬欲望。
这个虫洞，必须立刻、彻底闭合。否则，它将成为一扇招引豺狼的门。
清风不再犹豫，双手在身前虚合，混沌道域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整个帝都星的天地能量都在微微震颤，朝着他掌心汇聚。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化为一只遮天蔽日的无形巨手，五指箕张，带着不容抗拒的湮灭意志，狠狠抓向那个仍在苟延残喘的虫洞漩涡！
“此地，非尔等觊觎之所。”
“给我——”
“闭合！”
轰隆隆隆——！！！
虚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只混沌巨手握住虫洞漩涡，如同握住一颗跳动的心脏，然后——狠狠捏下！
暗紫色的漩涡疯狂扭曲、挣扎，喷涌出最后一股混乱的能量乱流，但一切反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是徒劳。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充满了不甘与暴怒的无声嘶吼，漩涡轰然崩溃，化为无数暗紫色的光点，随即被混沌之气彻底吞噬、净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行闭合不稳定虫洞引发的空间涟漪，如同海啸般扩散开来。整个帝都星的大地都在微微震颤，远处的废墟扬起尘埃，营地内不少修为较低的修士脸色一白，差点站立不稳。
清风缓缓收回手，悬浮于空，衣袍在逐渐平息的空间波动中缓缓垂落。他低头看向下方的营地，看向那一张张劫后余生、写满了敬畏、狂热、希望与不安的脸庞。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掠食者找到了这里，意味着帝都星的坐标很可能已经暴露。而“净化序列”导致的空间结构脆弱，使得类似的、利用空间薄弱点进行渗透袭击的方法，对掠食者这样的空间技术特化文明而言，绝非一次性的手段。
今天他能够轻易灭杀这支先锋，是因为对方规模小、通道不稳定。但下一次呢？如果对方找到了更稳定的渗透点，送过来的是成建制的战斗群，甚至是搭载了“母巢意识”的主力单位呢？
他不可能永远庇护所有人。他的道，也不是为了创造一个需要他永远守护的温室。
清风的身影缓缓落下，重新踏上讲道岩。欢呼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仰头望着他，等待着他的话语。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透过星火网络，传入每一个据点、每一个聆听者的心里：
“诸位。”
“刚才发生的一切，你们都看到了。”
“那些怪物，来自星空深处。它们以星辰为食，以文明为养料。它们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相反，我们的抵抗，只会让它们更加贪婪。”
“危机，从未远离。我们脚下的土地，依然是强敌环伺的废墟。头顶的天空，依然有恶意的眼睛在窥视。”
短暂的沉默，压抑的气氛重新弥漫。
但清风的声音随即再次响起，更加沉凝，也更加有力：
“但，那又如何？”
“我们站在这里，站在祖先留下的废墟上，站在同胞逝去的骸骨旁。我们活着，我们抗争，我们建设，我们修炼——这本身，就是对那些想要毁灭我们的一切，最响亮的回答！”
“安逸，不属于这个时代。苟且，换不来生存。”
“唯有力量。属于我们自己的、能够握在手中的、能够守护身后之物的力量，才是黑暗中唯一的火把，才是废墟上重建文明的基石！”
他抬手，指向西北方虫洞消失的天空，又缓缓指向脚下的土地，最后指向每一个人的心口：
“万象道的大门，永远向所有心怀希望、勇于抗争者敞开。”
“它不保证你长生不死，不承诺你天下无敌。但它能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理解天地、认识自我、掌握力量、把握命运的机会。”
“拿起你们的工具，握紧你们的武器，磨砺你们的心志。”
“去耕种，让土地重新长出粮食；去修炼，让身躯与神魂变得更加强大；去学习，让文明的火种永不熄灭；去战斗，用敌人的尸骨，铸就我们新的长城！”
清风的声音如同撞响的洪钟，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这黑暗长夜中的一点星火。”
“我们或许微弱，但我们聚集在一起，便是燎原的烈焰。”
“我们或许渺小，但我们站立的地方，便是文明不倒的旗帜。”
“记住今天。记住这份恐惧，也记住这份希望。”
“然后——”
“活下去。变强。然后，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话语落下，讲道岩下，漫长的寂静。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是凤歌元帅。这位老将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在左胸心脏的位置，那是帝国军人的最高礼节。她没有说话，但挺直的脊梁与燃烧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接着是岳昆仑，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狠狠一拳砸在地上，碎石飞溅。
然后是那些修士，那些战士，那些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新来者，那些满脸皱纹的老者，那些眼中还带着稚气却已握紧武器的少年……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
人们以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同样的决心。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沉默的注视，紧握的拳头，挺直的脊背。
恐惧还在，但已被某种更加坚硬的东西压在了心底。那是对生的渴望，对家园的执着，对强加于身的命运——最原始、最不屈的反抗。
清风看着这一幕，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些在废墟中挣扎求存的人们，才真正开始从“幸存者”，向着“传承者”与“开拓者”转变。
希望，从来不是等待谁赐予的光芒。
而是在最深沉的黑暗中，自己点燃的、那一点不屈的火种。
他转过身，望向西北方那片重归“平静”的天空，混沌道瞳深处，银灰色的光芒缓缓流转。
风暴，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只是等待被风暴撕碎的落叶。
他们要成为风暴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