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文静走访杨家庄小学
午饭后,仲明和仲芳告辞,廷和摆摆手让他们离去。转身便和仲伟、文静、马媛一同往客厅坐。竹编沙发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垫,坐下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极了这个年代慢悠悠的日子。
马媛刚坐稳,就转头看向文静,脸上带着大姐特有的关切:“你和仲伟交往一个多月了,确定了恋爱关系没有?你们俩都30多岁的人了,看好对方就把关系定下来,也让父母放心。”
文静手里握着衣角,脸颊泛起浅浅的红,语气温和:“我这边没有问题,我父母也尊重我的意见。特别是我爸,昨天天不亮就去县里水产市场排队买大闸蟹,说要给仲伟父母尝尝鲜,我都有点感动。”
马媛的目光立刻转向仲伟,他本就不善言辞,被这么直白地问起,耳根瞬间红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问过爸妈了,他们都特别满意文静,我也愿意。”
“那可太好了!”马媛一拍大腿,眼里闪着亮光,“既然你们都同意,就得早作打算。结婚的房子不用愁,明年夏天新房就建起来了,下半年就能办婚事。不过有件事得考虑——文静的工作。你要是还在县三中附小教学,上下班来回得两小时,太远了也不方便。不如调到杨家庄小学,咱爸前阵子还捐助了10万元,跟学校的关系相当不错,条件也比镇上其他小学好。你要是有兴趣,下午让仲伟带你过去看看?”
廷和在一旁点点头,接口道:“你想去的话,我带你去。学校的老师、校长我都熟,你可以跟他们好好交流交流,看看合不合心意。”
文静低头思忖了片刻,抬眼时眼里带着笑意:“好呀,那我去看看。”
说走就走,廷和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仲伟也给文静递过一条毛线围巾,三人踏着午后的暖阳往杨家庄小学走去。这所学校是前几年周围四个村的小学合并而成的完小,校舍是政府投资新建的三层小楼,白墙红瓦在田野间格外显眼。前些日子廷和捐了10万元,不仅把低年级的破旧木课桌全换成了崭新的课桌,还添置了黑板擦、粉笔盒、算盘等教具,以及篮球、跳绳、画纸等文体用品,如今在邵家乡算得上条件最好的小学。
到了学校大门口,门卫一眼就认出了廷和,连忙从传达室迎出来,笑着打招呼:“杨厂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校长啊?他刚到没多久,在办公室呢。”
廷和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随和:“我先带他俩在学校里转转,等会儿再去办公室找他,你忙你的。”
三人走进校园,教学楼的走廊干净整洁,墙上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标语。一层是低年级教室,门窗擦得透亮,隐约能看到里面整齐的新课桌。沿着水泥楼梯往上走,二层东侧集中了办公室,西侧是中高年级教室,除此之外,学校还有单独的音乐室和绘画室,这在当时的乡村小学里可是稀罕事。
校长室在二层东侧南向的第二间,门虚掩着。廷和轻轻推开房门,校长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抬头看见廷和,立刻放下钢笔站起身,快步走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杨厂长,稀客稀客!快请坐,快请坐!”说着便拉过三把木椅,给三人倒了热水。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冷,办公室里却没生炉子,王校长搓了搓手笑道:“教育局要期中总结,我还有一点没写完,趁星期天学校安静,过来突击一下,写完就走,也就没生炉子。”
廷和皱了皱眉,问道:“教室里的炉子都生了吧?可别冻着孩子。”
“放心吧杨厂长,上个星期就生上了!”王校长连忙说,“去年还剩了些煤,今年的烤火费刚拨下来,本来打算下周再进一批,够用一冬天了。”
“不用买了。”廷和摆摆手,“我明天让供销社给你们送5吨煤过来,孩子们取暖不能含糊。”
王校长连忙道谢:“那可太谢谢您了,总让您破费,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吧?”
廷和指了指身边的文静,笑着说明来意:“这是我儿子仲伟的女朋友,史文静,现在在县三中附小当老师。今天聊起工作的事,就想带她过来看看咱们学校。”
王校长立刻明白了,看向文静的目光满是赞许:“史老师看着就文静稳重,是个教书的好料子!咱们学校的教师都是国家公职人员,和县城小学的教师享受一样的待遇,工资、福利都不差。要是史老师将来想调过来,我坚决欢迎!她也可以先在这里试教一段时间,觉得满意了再定。”
这番话把底都交了出来,廷和站起身握住王校长的手:“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不耽误你忙工作,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校长送三人到门口,又特意叮嘱文静:“史老师要是有啥疑问,随时来找我!”
走出学校大门,阳光依旧温暖。文静看着远处操场上嬉戏的几个孩子,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这学校挺好的,环境和条件都比我想象中好。”
仲伟侧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你满意就好。”
廷和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人的低语,嘴角也扬起了欣慰的笑意。
廷和带着仲伟、文静从学校返回,推开院门,就见院里的水泥地上摆得满满当当。老伴正蹲在竹筐边,用簸箕把晾干的花生往布袋里装,马媛则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棵大白菜码在墙角,旁边是鼓鼓囊囊的小米袋,还有个瓦楞纸箱,不用问就知道是特意留的莱阳梨,文静最爱吃的水果。
“你们爷仨可回来了,正好搭把手。”老伴直起身:“文静马上要回城里,这些都是地里刚收的、果园摘的,让她带回去给老人尝尝。”马媛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拿起小米袋掂了掂:“伯母挑了半天,小米没掺一点杂质,花生也都剥了壳,梨是前几天刚从莱阳寄来的,脆甜得很。”
仲伟没应声,径直走向院门口的轿车,他打开后备箱,先铺了块旧帆布防蹭,然后弯腰拎起小米袋,沉甸甸的袋子压得他胳膊微沉,却稳稳甸当放进了后备箱角落;接着是花生袋,他特意靠在小米袋旁垫实;再抱起莱阳梨箱,轻轻放在中间,生怕路途颠簸磕坏了果子;最后把四棵大白菜并排摆好,用绳子简单捆了两道,确保行车时不会滑动。
文静跟着老伴进了客厅,茶几上的搪瓷缸里泡着茉莉花茶,热气袅袅。她拉着老伴的手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说着城里的日子:孩子在学校的趣事,单位里的新政策,又问起家里的农活忙不忙,厂里的齿轮订单多不多。马媛坐在一旁削着苹果,时不时插两句,说得文静频频点头。墙上的挂钟的指针不知不觉指向了三点。
“时候不早了,城里还有段路,得赶紧走了。”廷和看了看钟,起身拿起文静的背包。文静点点头,不舍地松开老伴的手,又叮嘱马媛常来城里玩。一家人送到院门口,仲昆已经发动了汽车,驶出家门口。
仲伟驾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拐进了城东文静家所在的胡同。文静的父亲闻到引擎的声候在院门口。
“叔,麻烦您出来等了。”仲伟停稳车,拉开车门笑着打招呼。文静的父亲便和仲伟一同走向后备箱——里面塞满了杨家庄的土特产,布袋里装着小米、花生,还有新鲜大白菜和一箱莱阳梨。两人合力将东西一件件搬下来,往院子角落的小棚里放。
客厅陈设简单却整洁。众人坐下后,文静的母亲忙着沏茶、摆水果,文静则坐在仲伟身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
“爸、妈,你们都不知道,这次去杨家庄可有意思了!”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此行的见闻,“仲伟哥的伯父特意带我们去了他们村的小学,那条件可比我现在任教的学校好多了!操场特别大,足足有我们学校四个那么大。”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敬佩,“校长也特别和蔼可亲,对孩子们可上心了。最让人感动的是,仲伟哥的伯父还向学校捐助了10万元钱,昨天又答应校长捐5吨煤,给孩子们冬天生炉子取暖呢。”
说到这里,文静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要是我能调过去就好了,在那样的学校教书,孩子们学得舒心,我也教得踏实,肯定比现在这个学校好太多了。”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看向仲伟,眼里满是期盼。
文静的父母坐在一旁,听着文静的讲述,脸上满是欣慰。仲伟看着文静兴奋的模样,嘴角也噙着笑意,时不时补充几句村里的情况,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知不觉,太阳渐渐西斜,透过窗户洒进淡淡的余晖。仲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叔、婶,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杨家庄了,免得天黑路不好走。”他站起身,语气诚恳地说。
文静送他们到院门口,眼神里带着不舍:“仲伟哥,路上小心点。”文静的父亲和母亲也送到门口,反复叮嘱着“慢点开”“常来玩”。
轿车重新发动,引擎声渐渐远去。文静这次杨家庄回访,不仅让她感受到了仲伟一家的热情,更让她对调去村小学任教充满了期待,也为这段难忘的行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话分两头。晨雾还没散尽,仲昆开着那辆夏利轿车,朝配件厂方向开去。配件厂的红砖围墙越来越近,门口的宣传栏上,“抓生产、促效益”的红漆标语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斑驳,却依旧透着一股子热火朝天的劲儿。
车稳稳停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仲昆拉上手刹,下车时刚过八点半,远远就能听见车间里传来的机床运转声,嗡嗡作响,每天雷打不动的调度会早就结束了,车间主任们怕是已经在现场盯了好一阵子。
习惯性地,仲昆先绕到办公楼西侧的会计室。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他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屋里的人抬起了头。李会计坐在靠窗的木桌后,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账本,见是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生疏的局促。
仲昆立马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问道:
“怎么样,还习惯吗?” 随手带上门
李会计是上周才和卞会计交换过来的,他一边点头,一边麻利地把算盘珠归位,说了一句:
“挺好,习惯。”仲昆没多寒暄,又说了句“有事随时说”,便转身往厂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仲昆敲了敲门,听到“进来”的声音后推门而入。毕厂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报表。他抬眼瞥见仲昆,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坐,衡阳那边怎么样?”
仲昆坐下,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两个齿轮,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把这次衡阳之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楚来——孙科长的热情接待、车间里的实地观察,还有关于这两个特殊齿轮的来龙去脉,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毕厂长拿起那两个齿轮,一个手掌大小,一个略小些,样式看着相差无几,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他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手指在齿轮的齿槽间轻轻摸着,又把两个齿轮凑到一起比对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沉稳:“这是一对45度的齿轮。”
仲昆往前凑了凑,听得格外认真。
“我们常用的齿轮,无非两种,直齿轮和90度的伞齿轮,”毕厂长把齿轮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这种45度的,极少采用。我记得以前听老技术员说过,只有一种进口收割机上用过,一组是3个,两个一模一样的配着用。”他顿了顿,又道,“这种齿轮,咱们厂里的滚齿机和珩齿机都加工不了,得用万能铣床一刀一刀地铣,再用磨床一个齿一个齿地磨。说起来难度不大,但耗时间啊,成本自然就高了,一般机器上都尽量避免用这种。”
仲昆眉头微皱,心里盘算着加工周期。
“不过这种齿轮,倒适合家庭生产,”毕厂长话锋一转,“一个家庭买台微型万能铣,两个人轮班,一人干十个小时,一年下来能生产五六千个。而且它受力小,对合金钢要求不高,t8钢或者t10钢就够用,齿轮坯完全可以外加工,不用自己费力气。”
听到这里,仲昆适时接话:“孙科长说他们一年也只需要几千个,用量不大,价格可以商量,但他没说具体多少钱一个。”
毕厂长拿起搪瓷缸喝了口茶。“这就是孙科长的门道了,”他放下杯子,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价格多少,关键看他能从中拿多少好处。齿轮这行,现在技术突破不太难了,说白了就是拼价格。咱们厂现在的品类和价格,在市场上能撑几年还不好说。”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齿轮,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两种齿轮,咱们不能做。投资不小,市场又窄,干多了卖不出去,干少了准赔钱。你要是不信,回头试探一下你父亲就知道了,他在这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里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