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家庭会议(二):父弟的立场
银珠离开后,郑家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朴贞子压抑的啜泣声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在空气中交织。
明元和胜美对视一眼,胜美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明元再等等。他们本来准备离开,但看到阿爸颤抖的背影和母亲崩溃的模样,脚步迟迟无法迈出。
郑汉采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在微微颤抖。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他看向茶几上那些散乱的文件——银珠留下的证据,那些泛黄的收据、工整的记录、还有那本陈旧的日记。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摸日记本的封面。那是他多年前用的笔记本,记录着家庭琐事和内心独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些文字会成为控诉家庭不公的证据,更未想过,是由他最亏欠的女儿亲手呈现。
“贞子。”郑汉采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朴贞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这些。”郑汉采翻开日记本,找到银珠刚才念的那一页,“1992年3月15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着大雪,银珠送完报纸回来,手冻得通红,指关节都裂开了。你坐在沙发上给金珠织毛衣,看都没看银珠一眼。”
他翻到另一页:“1994年8月银珠拿到医学院录取通知书那天,你说了什么?你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点嫁人才是正事’。金珠考上普通大学,你摆了五桌请客。银珠考上医学院,你连一句祝贺都没有。”
朴贞子想反驳,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还有这里,”郑汉采的声音越来越沉重,“1996年春节,银珠在医院值夜班,年夜饭都没回来吃。你给金珠准备了新衣服新首饰,银珠什么都没有。我问你,你说‘她在医院有饭吃’。贞子啊贞子,那是大年夜啊”
“别说了!”朴贞子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别说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郑汉采的声音陡然提高,“只是觉得银珠坚强,不需要?只是觉得金珠柔弱,要多照顾?贞子,我们有两个女儿,不是只有一个!银珠也是我们的骨肉!”
他站起身,走到朴贞子面前,这个向来温和怯懦的男人,此刻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你知不知道,银珠大二那年冬天摔伤,伤口感染发高烧,差点死掉?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没问过她为什么三天没回家!是我,是我去便利店找她,老板告诉我她住院了!”
朴贞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
“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还在担心请假扣工资。”郑汉采的眼泪再次流下来,“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说‘告诉阿爸又能怎样呢?阿爸也没钱,还要担心’。贞子,你听听,这是一个女儿该说的话吗?这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该有的想法吗?”
明元忍不住开口:“欧妈,这件事我也记得。那天阿爸回家后,眼睛红红的,我问怎么了,他说银珠怒那住院了。我问要不要告诉您,阿爸说‘算了,告诉你欧妈,她又要说银珠不小心,给家里添麻烦’。”
胜美轻声补充:“伯母,我虽然不是这个家的人,但我和明元交往这段时间,也看到了一些事情。上次家庭聚会,银珠欧尼加班到很晚才来,您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反而责怪她来晚了。金珠欧尼只是说了一句‘路上有点堵’,您就赶紧让她坐下休息。这种差别对待,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朴贞子怔怔地看着他们,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我我没有我没有那么偏心”
“您有。”明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欧妈,我小时候不懂,以为您只是更喜欢金珠怒那。长大后我才明白,那不是喜欢,是偏执。您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金珠怒那,对银珠怒那,您只给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连一句关心的话都吝啬。”
他走到茶几前,拿起一份打工记录:“您看看这个,银珠怒那高一时的排班表。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在便利店打工。周六周日全天。她是怎么做到一边打工一边保持全校第一的?您想过吗?”
“她她聪明”朴贞子喃喃道。
“不是聪明,是拼命!”明元的声音哽咽了,“我上高中时,有一次去那家便利店找怒那。她正在收银,脸色苍白,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后来店长告诉我,怒那前一天发烧到三十九度,还坚持来上班,因为请一天假要扣三天的工资。”
明元擦去眼泪:“那天我哭着回家,想告诉您,想让您去看看怒那。但阿爸拦住我,说‘别说了,你欧妈不会在意的’。我当时不懂,现在我懂了——阿爸不是不想说,是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因为您的心,根本不在银珠怒那身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朴贞子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我也关心银珠我也”
“您怎么关心她的?”郑汉采打断她,声音冰冷,“是她考上医学院时您泼的冷水?是她打工晚归时您锁的门?还是她拿到第一份工资交给您时,您理所当然收下的态度?”
朴贞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努力回想,想找到自己关心银珠的证据,但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一幕幕对比鲜明的画面——金珠撒娇要新裙子,她马上答应;银珠的校服破了,她说“补补还能穿”。金珠生病,她整夜守着;银珠发烧,她说“多喝热水”。金珠结婚,她恨不得倾尽所有;银珠的婚事,她只在意能不能换来利益
“我我只是”朴贞子语无伦次,“金珠身体弱,需要多照顾银珠独立,她能照顾好自己”
“所以独立就该死吗?”郑汉采的声音疲惫而悲哀,“独立就该被忽视吗?贞子,你这是在惩罚银珠的坚强,奖励金珠的软弱啊!”
这时,门被猛地推开,金珠冲了进来,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她刚刚跑去找朴基丰,却在楼下被朴基丰冷静而坚定地拒绝了“借钱办豪华婚礼”的请求。朴基丰说:“金珠小姐,我要娶的是你,不是嫁妆。如果你认为我们的感情需要金钱来证明,那我们需要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金珠。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却听到阿爸正在说“惩罚坚强,奖励软弱”。
“阿爸!”金珠的声音尖锐而颤抖,“连你也觉得我软弱吗?连你也觉得我一无是处吗?”
郑汉采看着大女儿,眼神复杂:“金珠,阿爸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金珠冲到阿爸面前,“你们都在责怪欧妈偏心,都在心疼银珠辛苦,那我呢?我就活该被你们看不起吗?”
明元忍不住说道:“金珠怒那,没有人看不起你。我们只是希望你能独立,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永远躲在欧妈身后,等着别人为你铺路。”
“我什么时候让别人为我铺路了?”金珠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只是希望婚礼办得体面一点,这有错吗?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婚礼风风光光?”
“希望婚礼体面没有错。”胜美轻声开口,声音温和但坚定,“但错在,你希望用银珠欧尼的钱来办体面的婚礼。金珠欧尼,你已经工作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存款吗?你和基丰君两个人一起努力,难道办不了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吗?”
金珠愣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是啊,她工作这么多年,工资虽然不高,但也存了一些钱。朴基丰有稳定的工作,收入也不错。如果他们一起规划,完全可以办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可是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要银珠出钱?要欧妈向银珠施压?
“因为习惯了。”明元替她说出了答案,“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想要的,欧妈都会想办法满足你。满足不了,就让银珠怒那让给你。久而久之,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金珠踉跄后退,跌坐在沙发上。她想起小时候,银珠的玩具,只要她喜欢,欧妈就会说“银珠,让给欧尼玩”;银珠的新衣服,只要她看中,欧妈就会说“银珠,这件给欧尼穿,你再穿旧的”;银珠的奖学金,欧妈会说“银珠,这笔钱给欧尼买件新大衣吧,她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她一直以为,这是欧妈爱她的表现。她从未想过,这背后是银珠的一次次退让,一次次牺牲。
“我我不知道”金珠喃喃道,“我不知道银珠过得那么苦她从来没说过”
“她为什么要说?”郑汉采疲惫地反问,“说了有用吗?说了你会不要那些东西吗?说了你欧妈会改变吗?”
朴贞子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所以所以你们都在怪我?怪我偏心,怪我苛待银珠?可我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金珠身体弱,性子软,不多照顾她,她怎么在社会上立足?银珠能干,坚强,她能照顾好自己,我我只是觉得她不需要”
“需要?”郑汉采苦笑,“贞子,银珠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的。你问过她吗?你关心过她吗?你知不知道,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背影佝偻:“她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公平,一点点关注,一点点爱。可你连这一点点,都不肯给她。”
朴贞子捂住脸,放声大哭。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愤怒和委屈,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是迟来的愧疚,是被揭穿的羞愧,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却不知如何挽回的无助。
金珠也哭了,但她的哭声很轻,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元和胜美默默看着这一切,胜美轻轻握住明元的手,给他无声的支持。
许久,郑汉采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决心。
“贞子,金珠,今天我郑汉采把话说清楚。”他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从今往后,这个家,要变一变了。”
他走到茶几前,拿起银珠留下的文件夹:“银珠说的对,我们欠她一个道歉,欠她二十九年的公平。她愿意继续赡养我们,是她的孝心,不是她的义务。这笔钱,我会好好管理,用于我们二老的养老。至于金珠——”
他看向大女儿:“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自己走路了。你的婚事,我和你欧妈会尽力帮忙,但能帮多少,看我们的能力。不要指望银珠,她没有这个义务。”
“阿爸!”金珠眼泪汪汪地看着阿爸,“连你也不帮我了吗?”
“我不是不帮你,我是在教你长大。”郑汉采的眼神里有痛心,也有坚定,“金珠,你三十岁了,不是三岁。该独立了。如果你和基丰君真心相爱,就一起努力,创造属于你们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觉得没有丰厚的嫁妆就活不下去,那这个婚,不结也罢。”
这话说得重,金珠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无法反驳。
“至于你,贞子。”郑汉采转向妻子,“从今天起,家里的财务由我管理。你的零用钱,我会按时给你。但大额支出,必须我们商量决定。还有,不要再向银珠提任何要求,更不要以‘欧妈’的名义绑架她。如果你做不到——”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分开过。我搬出去,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朴贞子震惊地抬起头:“你你要跟我分居?”
“如果这是让你清醒的唯一方式。”郑汉采的声音没有波澜,“我懦弱了大半辈子,逃避了大半辈子,看着银珠受苦,却什么都不敢说。今天,我不想再懦弱了。我要做一个真正的阿爸,一个真正的丈夫——即使这意味着要打破这个家虚假的和平。”
明元红着眼眶走到阿爸身边,握住他的手:“阿爸,我支持你。我和胜美的婚礼从简,不需要家里操心。我们也会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不让你和欧妈担心。”
胜美也点头:“伯父,我也会帮忙劝伯母的。我相信,只要大家真心想改变,这个家一定会好起来的。”
朴贞子看着丈夫、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又看看还在啜泣的大女儿,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中心,是掌控一切的人。可现在她才发现,当她的“掌控”建立在牺牲另一个女儿的基础上时,这个家早已千疮百孔。
“我我真的错了吗?”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郑汉采蹲下身,握住妻子的手,这个动作让朴贞子浑身一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主动碰触她了。
“贞子,我们都错了。”郑汉采的声音柔和下来,“我错在懦弱,你错在偏心。但错已经犯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是继续错下去,直到彻底失去银珠,失去这个家?还是勇敢面对,努力弥补?”
朴贞子的眼泪又涌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泪,而是悔恨的泪。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她哽咽道,“银珠她她还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郑汉采诚实地说,“但至少,我们可以先改变自己。先学会尊重她,理解她,把她当女儿而不是工具。至于原谅那是银珠的选择,我们不能强求。”
金珠抬起头,泪眼朦胧:“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郑汉采看向大女儿,眼神复杂:“金珠,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为自己负责。去找基丰,不是去要钱,而是去商量——商量你们能办一个什么样的婚礼,需要多少预算,你们自己能承担多少。如果钱不够,就延期,就简化,就两个人一起努力攒钱。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态度。”
“可是可是那样会被人笑话的”金珠小声说。
“笑话?”明元忍不住插话,“金珠怒那,你是为别人活,还是为自己活?那些笑话你的人,会为你的生活负责吗?会在你困难时帮你吗?不会!他们只会看热闹,看完就忘了。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婚礼不够豪华而看不起你。如果基丰哥因为婚礼不够豪华就不娶你,那他也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胜美也轻声说道:“金珠欧尼,我和明元的婚礼也准备简单办。我们算过,凭我们两个人的积蓄,足够办一场温馨的小型婚礼。也许没有豪华的酒店,没有昂贵的婚纱,但只要我们真心相爱,那些外在的东西都不重要。”
金珠怔怔地看着他们,看着东森和未来弟媳年轻而坚定的脸,突然感到一阵羞愧。是啊,明元比她还小,胜美刚工作不久,他们都愿意为自己的婚姻负责。而她,工作这么多年,却还想着依赖东森,依赖父母。
“我我明白了。”金珠擦干眼泪,声音虽然微弱,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我会我会和基丰君好好商量的。”
郑汉采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欣慰:“那就好。金珠,你要记住,银珠是你妹妹,不是你的提款机。她愿意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不要再用‘姐妹’的名义绑架她。”
“还有,”他转向朴贞子,语气严肃,“贞子,你也要记住,从今天起,银珠的人生,由她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可以给建议,但不能替她做决定,更不能向她索取。如果你再犯糊涂——”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朴贞子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许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我知道了。”
客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对抗的僵持,而是一种沉重的、新生的寂静。像是暴风雨过后,满目疮痍,但也迎来了久违的清明。
明元看了看时间,轻声说:“阿爸,欧妈,时间不早了,我和胜美先回去了。你们好好休息。”
郑汉采点点头:“回去吧。路上小心。”
明元和胜美向父母鞠躬,又看了看还在发呆的金珠,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后,客厅里只剩下郑汉采、朴贞子和金珠三人。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了,房间陷入昏暗。郑汉采没有开灯,而是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他已经戒烟多年,但今天,他需要一点东西来平复心情。
“阿爸”金珠小声开口,“银珠她她还会回来吗?”
郑汉采吐出一口烟雾,在昏暗中,他的脸显得格外苍老:“不知道。也许吧,也许不。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郑汉采缓缓说道,“我们是否真的改变了。如果我们还是老样子,银珠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继续伤害她罢了。”
朴贞子突然说道:“我我想给银珠打个电话”
“现在别打。”郑汉采摇头,“她现在需要的是空间,不是道歉。等我们都冷静下来,等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母时,再联系她吧。”
“那我呢?”金珠问道,“我要不要去找银珠道歉?”
郑汉采想了想,说道:“道歉是需要的,但不是现在。金珠,你要先想清楚,你道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银珠原谅你,继续资助你?还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想要弥补姐妹关系?如果是前者,那这个道歉没有意义。如果是后者,那就用行动证明——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不再依赖别人,不再把银珠当成理所当然的资源。那时候,你的道歉才有分量。”
金珠低下头,若有所思。
朴贞子看着丈夫,这个和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陌生,又如此可靠。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对金珠的偏爱中,忽略了丈夫的沉默,忽略了银珠的坚强,忽略了这个家正在分崩离析。
“汉采”她轻声唤道,“我我真的错得那么离谱吗?”
郑汉采掐灭烟,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妻子:“贞子,爱一个孩子没有错,错的是用伤害另一个孩子的方式去爱。银珠也是我们的女儿,她有权得到公平的爱。我们给了金珠太多,给了银珠太少。现在,是时候偿还这笔债了——不是用钱,而是用尊重,用理解,用真正的关心。”
朴贞子的眼泪又流下来,但这一次,她没有争辩,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银珠正和朴基正吃着简单的泡面;在另一个角落,明元和胜美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而在郑家的客厅里,三个人相对无言,各自思索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个夜晚,对郑家每个人来说,都是漫长而沉重的一夜。但也许,正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沉重,他们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才是家人,什么才是爱。
郑汉采最后看了一眼茶几上银珠留下的文件夹,轻轻合上。那些证据,那些伤痕,那些被忽略的岁月,都将被收进这个文件夹里,成为这个家的历史,也成为新生的起点。
他站起身,对妻子和女儿说道:“都去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愿从明天开始,我们能学会如何真正地爱彼此,而不是互相伤害。”
朴贞子和金珠也站起来,默默走向各自的房间。她们的脚步沉重,背影萧索,但眼中,似乎有了一些新的东西——也许是反思,也许是醒悟,也许,只是疲惫后的平静。
郑汉采没有马上回房,而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汉江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是破碎的星光。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银珠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他带两个女儿去江边玩。金珠撒娇要他背,银珠却自己走在前面,小小的背影挺得笔直。那时他想,银珠这孩子真独立,真好养活。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独立,那是过早的成熟;那不是好养活,那是无奈的选择。
“银珠啊”他轻声呢喃,“阿爸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夜风中,这句话飘散开去,无人听见,却又似乎被整个城市听见。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夜晚,有多少家庭在争吵,有多少人在悔恨,又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寻找着和解的微光?
郑汉采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开始寻找——寻找作为一个阿爸该有的担当,寻找作为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寻找这个家失落的平衡。
路还很长,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迈出。
他关掉客厅的灯,走向卧室。黑暗中,他的脚步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踏得坚实。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银珠和朴基正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同样的夜景。
“还在想家里的事?”朴基正轻声问。
银珠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但不再像以前那样痛苦了。就像做了一场大手术,虽然伤口还在疼,但病灶切除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朴基正搂住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你有我,有明元和胜美,还有你阿爸。最重要的是,你有你自己——那个坚强、勇敢、从不放弃的郑银珠。”
银珠靠在他肩上,轻轻笑了:“是啊,我有我自己。这就够了。”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却留下一道璀璨的轨迹。就像人生,短暂却绚烂;就像伤痛,深刻却终将愈合。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而生活,总要继续。
但这一次,银珠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爱人,有朋友,有事业,有未来。
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有了自己——完整的,独立的,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价值的自己。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