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温与彻淡淡地打断她,语气冰冷,目光锐利。
“一只猫的死,本非大事,然后宫之内,搬弄口舌,互相攀诬,甚至惊扰圣驾,才是真正的祸端之源。”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樊贵人,语气带着十分明显的的警告:
“樊贵人,你痛失爱宠,情有可原。”
“但仅凭臆测便当众指责高位妃嫔,言行无状,甚至拉扯帝衣,已属失仪。”
“念在你初犯,禁足三日,静心思过。”
他的声音平淡,却让樊贵人瞬间白了脸,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依旧躬身垂首,姿态恭顺的姜昭玥:
“姜才人临辩不乱,言辞清晰,所陈之证亦有几分道理。”
“此事既未查明,便与你无关,起来吧。”这简短的话语,已是最大的肯定与庇护。
最后,他深邃如寒潭的目光锁定了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的良妃:
“至于良妃你”
他刻意顿了顿,良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既然只是路过,又何必如此激动失态?孤倒不知,你何时对姜昭玥的行踪也如此关心了?”
他轻轻一句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良妃心上。
温与彻对良妃十分了解,所以她现在的情绪明显有问题。
他看出来了,他什么都看出来了!
那句“关心姜昭玥的行踪”,更是直接点破了她在猫溺亡前,就已在暗中窥伺的事实!
良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脸色由白转青,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也不敢呼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辩解不出。
温与彻那洞悉一切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
“此事蹊跷,朕会令人详查。”
温与彻最终一锤定音,起身拂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却带着十分明显的决断。
“在查明真相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议,不得再生事端。”
“违者,严惩不贷。”
他那“严惩不贷”四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重重地落在了每个人心头,尤其是良妃。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为了防止姜昭玥被人这般论断。
“起驾。”温与彻不再看任何人,迈步走出凉亭。
“恭送皇上!”众人齐齐跪伏在地。
温与彻的身影消失在覆雪的小径尽头,留下凉亭内一片冰封般的死寂。
寒风卷起亭角的棉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良妃依旧僵立在原地,玄色斗篷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脸色青白交错,眼中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她精心设计的嫁祸,不仅没能伤到姜昭玥分毫,反而让她自己陷入被动。
甚至在一向心思深沉的帝王面前,露出了如此大的破绽!
樊贵人瘫坐在地上,脸色灰败,泪水无声滑落。
猫死了,仇没报成,反而被禁足,还被皇上斥为言行无状
姜昭玥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平静地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目光扫过失魂落魄的樊贵人。
最后落在僵立如雕塑的良妃身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良妃的方向,极其微妙地,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唇角。
弧度浅淡得如同一缕清风拂过,稍纵即逝。
然而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清晰地映出对方此刻所有的狼狈与失态。
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不易察觉的嘲讽。
随即,她轻轻转身,踩着脚下那依旧洁净,未曾沾染池塘边半分泥泞的绣鞋,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云层,短暂地落在她茜红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明丽而坚韧的轮廓。
亭内,只剩下一具冰冷的猫尸,还有两个各怀鬼胎,心思各异,却同样被打落尘埃的后妃。
良妃死死盯着姜昭玥消失的方向,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姜昭玥没那么简单。
更深漏残,暖阁内烛影摇曳。
白日里荷香亭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一种紧绷的寂静。
温与彻靠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细看。
昏黄的烛光勾勒着他深邃的侧脸,辨不清喜怒。
姜昭玥垂手侍立在一旁,茜红的宫装换成了素雅的月白常服,更衬得她面容沉静。
“白日里樊贵人的事,你怎么看?”
温与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姜昭玥闻声,并未立刻抬头,只是姿态愈发恭谨温顺,声音清晰而平稳:
“回皇上,樊贵人痛失爱宠,情急失态,言语间有所误会,也是人之常情。”
“臣妾非常能理解樊贵人的悲痛。”
她没有诉说自己的委屈,反而先体谅了指控她的人。
温与彻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榻沿。
“误会?”他轻轻重复,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那猫的死,确系意外?还是当真有人蓄意为之?”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姜昭玥这才微微抬起眼帘,眸光清亮坦荡,直视着帝王:
“皇上明鉴。猫儿溺亡于池中,此乃事实,至于是否意外”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语速不疾不徐,“臣妾不敢妄下定论,只是”
“只是什么?”温与彻追问。
“只是有几处细节,臣妾心中疑惑,斗胆禀于皇上。”
姜昭玥微微欠身,“臣妾记得那只猫向来惧水,若非受到极大的惊吓或追逐,断不敢靠近冬日冰冷刺骨的池塘边沿。”
“臣妾当时确实在荡秋千,距离池塘颇远,且鞋履洁净,未曾踏足池边湿滑之地,此点小春与锦儿皆可作证。”
“嗯。”温与彻淡淡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姜昭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困惑,“然后便是那位最先发现猫尸并惊叫的宫女所言。”
“她提及岸边有一串脚印延伸向假山小径,且似乎听到了有人快速离去的脚步声。”
“而臣妾当时,以及臣妾身边的人,皆未曾靠近假山方向一步。”
“这串脚印与脚步声从何而来?又为何匆匆而去?臣妾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