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刺骨,那团曾经骄傲雪白的小猫早已冰冷僵硬,被小太监用长竿勉强拨拉到岸边。
“我的猫!”
那团白色湿漉漉的蜷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樊贵人的哭嚎指控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小小的凉亭里炸开了锅。
“这是谁干的,谁敢这么做?”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那位被指控的茜红色身影。
一脸无辜的姜昭玥。
温与彻的目光如古井深潭,投向樊贵人所指的方向。
凉亭外,不远处的积雪小径上,姜昭玥正带着贴身侍女缓步走来。
她显然是被樊贵人那声嘶力竭的指控吸引而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茫然,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步履轻盈,裙裾拂过薄雪,留下浅浅的痕迹。
茜红的宫装在冬日萧索的背景下,依旧明媚得有些灼眼。
“给皇上请安。”姜昭玥在亭外几步站定,恭敬行礼。
声音清越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臣妾方才在那边荡秋千,听闻此处喧哗,似有大事发生,特来一看。”
“不知樊贵人因何如此激动,又因何牵扯臣妾?”
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樊贵人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
“你装什么无辜!”
樊贵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池塘方向尖叫,“姜昭玥!你敢对着皇上起誓,你没动我的白猫儿?”
“方才就你离池塘最近,不是你使坏吓它落水,难道是它自己寻死吗?”她浑身都在发抖。
精心打理的发髻已经散乱,泪水和着糊掉的脂粉,狼狈不堪。
姜昭玥微微蹙眉,却没有急着反驳,反而露出一丝困惑:
“那只白猫?樊贵人的爱宠?它怎么了?”
“它淹死了,就在那池子里!”樊贵人几乎是咆哮着回答。
她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你敢说你没看见?”
樊贵人此时已经气极,恨不能上前扇姜昭玥一巴掌。
“淹死了?”姜昭玥脸上浮现出真实的惋惜与惊讶,视线投向池塘边那小小的白色尸身,声音低了几分。
“这真是可惜了,樊贵人节哀。”她的惋惜真诚,不似作伪。
这份平静反而让樊贵人的歇斯底里显得更加突兀。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樊贵人一口咬定。
“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的猫?定是你嫉妒我!”
“够了!”温与彻低沉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樊贵人的哭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姜昭玥,“姜才人,樊贵人指认你因妒生恨,惊吓白猫致其落水溺亡,你,有何话说?”
他将问题抛给了当事人,等待着她的辩解。
或者说,在等待他的否认。
姜昭玥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目光澄澈地看向帝王:
“皇上明鉴,臣妾方才确实在荡秋千,这一点,臣妾的侍女小春,以及推秋千的小宫女锦儿皆可为证。”
“臣妾自始至终,双脚未曾踏下秋千一步,更不曾靠近池塘岸边。”
她声音清晰笃定,坦坦荡荡,看起来便是真的没有做任何坏事。
“你的人自然帮你说话!”樊贵人立刻尖声打断。
“贵人稍安勿躁。”姜昭玥语调依旧平稳,转向温与彻。
“皇上,臣妾并非空口白话。若要证明臣妾未曾去过池塘边,其实不难。”
“哦?如何证明?”温与彻挑眉,似乎来了兴趣。
姜昭玥微微侧身,露出脚下那双精致的绣鞋。
茜红色的锦缎鞋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鞋底边缘沾着些许干净的,未曾融化的积雪。
鞋面上纤尘不染,连一丝水渍也无。
“皇上请看。”她指着自己的鞋子。
“池塘岸边青石湿滑,近水处更是结了薄冰,若臣妾曾靠近岸边,鞋底必然沾染泥泞水渍,鞋面也可能溅上脏污。”
“可臣妾的鞋底只有干净的积雪,鞋面洁净如新,此为证据。”
温与彻的目光在她鞋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颔首。
樊贵人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说辞,只能死死瞪着那双鞋。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恰到好处惊讶的女声插了进来:
“哟,这里好生热闹,皇上也在?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良妃披着那件玄色斗篷,正不紧不慢地从假山石后的小径转出来。
脸上带着一丝看热闹般的好奇,仿佛真的只是路经此地。
她的步履从容,视线掠过地上死猫的尸体时,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漠然,随即换上了恰到好处的惋惜:
“哎呀,这不是樊贵人的宝贝猫儿吗?怎的落水了?”
她走到凉亭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尤其在姜昭玥和樊贵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樊贵人此刻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立刻指着姜昭玥对良妃喊道:
“良妃姐姐,你来得正好,快告诉皇上,是不是姜昭玥害死了我的白猫儿!”
“方才你也在这附近,你一定看见了!”她急切地想拉盟友。
良妃柳眉微蹙,目光转向姜昭玥,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和意味深长:
“姜才人方才确实在附近荡秋千,至于具体做了什么”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目光在姜昭玥脸上逡巡,仿佛在努力回忆,“本宫离得远,倒是没看得十分真切。”
她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过嘛,那猫儿落水前,本宫恍惚间似乎瞧见有个人影在池塘边。”
“身形倒是有些像妹妹身边的小春姑娘?”她轻飘飘地将矛头引向了姜昭玥的侍女。
小春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连连磕头:
“皇上明鉴,奴婢冤枉,奴婢一直守在秋千架旁一步未离,绝没有去过池塘边,良妃娘娘定是看错了!”
良妃轻笑一声,拢了拢斗篷,姿态优雅,“兴许吧,冬日天光晦暗,人影模糊也是有的。”
姜昭玥看着良妃看似公允实则暗插一刀的表演,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她没有立刻反驳良妃,反而转向了那个最初尖叫发现猫尸的宫女。
此刻她正瑟瑟发抖地跪在亭子角落。
姜昭玥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温和,“适才是你最早发现猫溺亡并出声示警的,对吗?”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当时跑过来时,可曾看到除了猫尸之外的其他异常?”
“比如人影?脚步声?或者,是否看到了推秋千的锦儿?”
那宫女被点名,吓得浑身一抖,偷眼看了看良妃,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
“回,回皇上,回才人主子,奴婢当时听到猫叫得凄厉,一时害怕惊叫出声,然后才慌忙跑近。”
“奴婢跑过来时,只看到猫在水里扑腾了一小会儿就没动静了,岸边,岸边好像”她努力回忆着,似乎有些犹豫。
“岸边怎么了?不要怕,照实说。”温与彻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