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皇城血宴
夜风裹挟着血腥气,穿过昭阳殿破败的窗棂。秦昭雪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老、泪流满面的妇人,仿佛在看一场荒谬的梦。
婉娘。
她的母亲。
那个在她七岁那年“病逝”,她跪在灵前哭了三天三夜的母亲。
此刻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穿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那双温柔又痛苦的眼睛,秦昭雪死都认得。
“娘……”她声音颤抖,像濒死的幼兽,“你……你没死?”
婉娘眼泪簌簌落下,她想上前,却被身后的御林军统领轻轻按住肩膀。那统领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秦昭雪认得他——高公公,新帝赵恒的心腹。
“郡主,”高公公尖细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夫人确实没死。陛下仁慈,留她在冷宫颐养天年。只是……夫人很想念郡主,所以陛下特意请她来,劝劝郡主。”
劝?
秦昭雪看着母亲眼中的痛苦和哀求,忽然明白了。
囚禁。
二十年的囚禁。
从她出生起,母亲就被先帝藏起来,说是保护,实则是人质。后来先帝驾崩,三皇子赵恒登基,发现了这个秘密,便继续囚禁婉娘,作为控制她的筹码。
难怪这些年来,她总能在关键时刻收到母亲的信,信上总是嘱咐她要“忠心报国”、“听陛下的话”。
原来每一封信,都是在刀尖下写就的。
“雪儿……”婉娘颤抖着开口,“放下剑……跟娘走……陛下答应娘,只要你不参与这些争斗,就放我们母女出宫,去江南……去过平静日子……”
平静日子?
秦昭雪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看着母亲苍老的脸,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御林军,看着远处西郊冲天的火光——那是慕容惊鸿在为她制造机会,在用命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而她,要为了所谓的“平静日子”,放弃一切?
“娘,”秦昭雪弯腰,重新拾起剑,动作很慢,却很稳,“你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婉娘一怔:“哥哥?”
“李墨轩。”秦昭雪一字一句,“你的儿子,我的哥哥,先太子唯一的血脉。他现在躺在西北,昏迷不醒,因为他为了救我,取了自己的心头血。”
婉娘如遭雷击,踉跄后退,被高公公扶住。
“他……他还活着?”她颤声问。
“活着,但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秦昭雪握紧剑柄,“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口中的‘仁慈陛下’——他篡夺皇位,毒害先帝,追杀太子血脉,如今还要用你,来逼我投降。”
她抬头,眼中已无泪水,只有冰冷的决绝:
“娘,二十年前,你为了保护我,甘愿被囚禁。二十年后,我也要为了保护哥哥,甘愿赴死。”
“但不同的是——”她剑指高公公,“我不会像你一样,任人摆布。”
话音未落,剑光已起!
秦昭雪如离弦之箭,直扑高公公!她知道自己不是这数百御林军的对手,但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高公公,就能换母亲自由!
“保护公公!”御林军蜂拥而上。
但秦昭雪的身法太快,她在西域学艺七年,又在战场上磨砺三年,武功早已臻于一流。只见她剑如游龙,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御林军纷纷倒地。
高公公脸色大变,拉着婉娘急退:“放箭!放箭射死她!”
箭雨如蝗!
秦昭雪挥剑格挡,但箭矢太密,左肩、右腿各中一箭,鲜血瞬间染红衣襟。她闷哼一声,却不停步,反而借着冲势,一剑刺向高公公咽喉!
“雪儿不要——!”婉娘尖叫。
剑尖在高公公咽喉前三寸停住。
不是秦昭雪心软,而是她的手腕被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了。
那只手上满是老茧,却异常有力。
“娘?”秦昭雪愕然。
婉娘泪流满面,却死死抓住她的手:“雪儿……娘不能看着你死……也不能看着你杀了他……你杀了他,陛下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就不放过!”秦昭雪嘶声道,“娘,这二十年的囚禁,你还没受够吗?为什么还要怕?”
“因为娘还有你啊!”婉娘哭喊,“娘可以死,但你不能!你是娘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唯一的念想。
秦昭雪心中一痛。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杀——!”
“诛杀叛逆!”
是二皇子赵睿的声音!
他果然趁乱脱困了!
高公公脸色大变,顾不得秦昭雪,急声道:“快!去乾清宫护驾!二皇子反扑了!”
御林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数十人看守秦昭雪母女。
机会!
秦昭雪眼中精光一闪,反手一掌拍晕母亲——她不能让母亲再成为人质。然后,她扛起昏迷的母亲,纵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她要去的地方,不是逃出皇宫,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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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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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京城成了修罗场。
二皇子赵睿趁西郊大营混乱、宫中守卫抽调的机会,率领残部反扑。他在京城经营二十年,暗中培养的死士、收买的官员、控制的军队,此刻全部发动。
而三皇子赵恒,虽然早有准备,但慕容惊鸿的夜袭打乱了他的部署。五万新军崩溃,西郊大营被焚,京城外围防线洞开。
两方势力在皇城内外血战。
第一天,二皇子攻破东华门,控制六部衙门。
第二天,三皇子调集御林军主力反攻,夺回东华门,将二皇子逼退至皇城东南角。
第三天,双方在午门广场决战,伤亡惨重。午门前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连护城河的水都变成了暗红色。
百姓闭门不出,商铺全部歇业,京城宛如死城。
而秦昭雪,这三天一直藏在太庙的偏殿里。
太庙是供奉李氏皇族先祖的地方,平日守卫森严,但此刻皇城大乱,太庙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没人敢在这里动刀兵,怕惊扰先祖英灵。
她为母亲包扎伤口,喂她喝水,等她醒来。
婉娘在第二日黄昏苏醒,看到女儿,又是哭又是笑。秦昭雪将这些年的事一一告诉她,包括自己的身份,包括李墨轩,包括这场皇位之争。
婉娘听完,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三日黎明,当外面的喊杀声再次响起时,她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道:“雪儿,娘想通了。”
“想通什么?”
“娘被囚禁二十年,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想保护你。”婉娘眼中闪着泪光,却也有种释然,“但娘错了。真正的保护,不是让你苟活,而是让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她抚摸着女儿的脸:
“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娘在这里等你——等你,和你哥哥,一起回来接娘。”
秦昭雪泪如雨下。
她重重点头,擦干眼泪,换上一身素白孝服——这是守灵时才穿的衣裳。然后,她从怀中取出那封先帝密诏,又取出一面白布,咬破手指,在白布上写下十二个大字:
“二皇子篡逆,三皇子弑父,皆非正统。”
做完这些,她推开太庙大门,迎着黎明第一缕曙光,走向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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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黎明,午门广场。
二皇子赵睿和三皇子赵恒,各率残部对峙。两人都浑身是血,铠甲破损,身边只剩不到千人。
三日血战,双方都伤亡殆尽。
“二哥,”赵恒抹去脸上的血,笑得狰狞,“还要打吗?再打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赵睿冷笑:“那不正合你意?你死了,皇位就是我的。”
“可你也死了,皇位就是别人的了。”赵恒指向西北方向,“李墨轩还在,慕容惊鸿已经进城,秦昭雪下落不明……我们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
赵睿沉默。
他何尝不知?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走到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在两人准备最后一搏时——
“诸位!”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城楼上传来。
所有人抬头,只见秦昭雪一身素白孝服,立在午门城楼最高处,晨风吹起她的长发和白衣,宛如仙子临凡。
她手中高举先帝密诏,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广场:
“先帝遗诏在此!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传位于太子李墨轩,若太子不测,则由二皇子赵睿继位——绝无三皇子赵恒之名!”
她展开密诏,让上面的玺印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三皇子赵恒,弑君篡位,罪该万死!”
赵恒脸色骤变:“胡说!朕有传国玉玺,有先帝遗诏!”
“那是伪造的!”秦昭雪厉声道,“而你——二皇子赵睿!”
她指向赵睿:
“你虽有名分,但勾结辽国,出卖边关,导致雁门关失守,三万边军战死!你也不配为君!”
她将手中的白布展开,十二个血字触目惊心:
“二皇子篡逆,三皇子弑父,皆非正统。”
最后,她朗声道:
“唯太子遗孤李墨轩,为先太子嫡子,名正言顺,可继大统!御林军众将听令——放下武器,拥戴太子,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以叛国论处!”
城下死寂。
御林军将士面面相觑。他们打了三天,死伤无数,早已厌倦。如今秦昭雪手持先帝密诏,又有大义名分……
“当啷。”
第一把刀落地。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如潮水般,御林军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臣等……愿拥戴太子!”
赵恒和赵睿脸色惨白。
他们没想到,秦昭雪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地夺走他们的一切。
“不……不可能……”赵恒嘶声吼道,“李墨轩昏迷不醒!他怎么可能继位?!”
“谁说他昏迷不醒?”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广场外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慕容惊鸿率数百玄鸟卫,缓缓走进广场。他依旧戴着银色面具,但面具上沾满血污,铠甲破损,显然经历过多场恶战。
而他身后,不是大军,而是一队队推着粮车、盐车的民夫。
“慕容惊鸿!”赵睿咬牙,“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慕容惊鸿淡淡道,“我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太子殿下的命令。”
他挥手:
“接管户部银库、太仓粮库、武库军械库。从今日起,京城民生供应,由西北商团负责——粮价、盐价,保持战前水平,不得涨价。”
话音落,那些民夫开始分发粮食和盐。
早已断粮三日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领到粮食后,纷纷跪地磕头:
“谢太子恩典!谢太子恩典!”
民心,瞬间倒向李墨轩。
赵恒和赵睿看着这一幕,心如死灰。
他们终于明白,慕容惊鸿这三天做了什么——他没参与皇城血战,而是去控制了京城的命脉。粮、盐、钱、武器,全部在他手中。
而百姓只要生活无忧,谁当皇帝,他们不在乎。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赵恒惨笑,“李墨轩……果然比我们都会下棋。”
“现在,”慕容惊鸿看向两人,“二位殿下,是战,还是和?”
战?
拿什么战?
手下将士已经放下武器,百姓拥戴太子,京城命脉全在对方手中……
赵睿和赵恒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
“和。”赵恒咬牙道,“但朕……我要见李墨轩。他若真醒了,真有资格坐这个位置,我……朕让位。”
“我也要见他。”赵睿道,“若他真能收拾这个烂摊子,我……认输。”
慕容惊鸿点头:“可以。”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殿下,已在太极殿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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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
这是皇城中最大的宫殿,平日用于举行大朝会。此刻殿内空空荡荡,只有正中摆着一张长桌,两把椅子。
赵恒和赵睿被“请”进殿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李墨轩呢?”赵恒冷声问。
“急什么。”
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然后,屏风被缓缓推开。
两个玄鸟卫推着一辆轮椅走出,轮椅上坐着的,正是李墨轩。
他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瘦得几乎脱形,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还有血渍渗出。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明亮如星,锐利如刀,扫过赵恒和赵睿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两位皇兄,”李墨轩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别来无恙。”
赵恒死死盯着他,忽然笑了:
“你果然没死……不,你应该死了才对。取心头血,伤了本源,怎么可能三个月就醒过来?”
“因为我命硬。”李墨轩淡淡道,“也因为我妹妹,从昆仑带回了九转还魂草。”
妹妹。
苏芷瑶。
赵恒和赵睿这才注意到,李墨轩轮椅旁还站着一个女子——正是苏芷瑶。她风尘仆仆,脸上还有冻伤的痕迹,但眼神坚定,紧紧握着哥哥的手。
“所以,”赵睿涩声道,“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
“不算算计,只是顺势而为。”李墨轩看向殿外,“你们要争皇位,我便让你们争。你们要血战,我便让你们战。等你们两败俱伤,民心尽失,我再出来收拾残局——这江山,自然就是我的。”
好深的城府。
好狠的心。
赵恒和赵睿这才明白,他们这三个月来的每一步,都在李墨轩的预料之中。甚至他们的血战,他们的伤亡,都是李墨轩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李墨轩缓缓道,“二位皇兄有两个选择。”
“第一,在这里自尽,我以亲王之礼厚葬,保全你们的名声和家族。”
“第二,签字画押,承认弑君篡位之罪,然后……去守皇陵,终身不得出。”
他顿了顿:
“选吧。”
殿内死寂。
赵恒和赵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和不甘。
但,还有选择吗?
殿外是慕容惊鸿的玄鸟卫,京城命脉全在李墨轩手中,百姓拥戴,御林军倒戈……
他们,已经输了。
“我选……”赵恒艰难开口。
就在这时——
“报——!”
一个玄鸟卫冲进殿中,脸色惨白:
“殿下!急报!辽国二十万铁骑南下,已破居庸关!领兵者……是慕容破军!他打出的旗号是……”
他喘息着,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清君侧,诛伪帝,迎太子妃苏芷瑶回辽国完婚’!”
什么?!
殿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芷瑶更是浑身一震:“什么太子妃?什么完婚?”
李墨轩握住妹妹的手,看向那个玄鸟卫,声音依旧平静:
“说清楚。”
“慕容破军说……说苏姑娘是辽国皇帝耶律明失散多年的妹妹,是真正的辽国公主!耶律明要迎她回国,册封为长公主,并……并将她许配给慕容破军,以结两国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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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
苏芷瑶是辽国公主?
还要嫁给慕容破军?
李墨轩眼中第一次闪过寒光。
他看向殿外的慕容惊鸿——慕容破军的孪生弟弟。
慕容惊鸿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他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惊鸿,”李墨轩缓缓道,“这件事,你知道吗?”
慕容惊鸿沉默良久,才嘶声道:
“末将……不知。”
不知?
还是不愿说?
李墨轩看着这个跟随自己三年的兄弟,忽然觉得,这张银色面具下,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而殿外,辽国二十万铁骑,正在南下。
这场棋,还没下完。
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慕容破军兵临京城,在城外十里扎营。他派使者送来婚书和聘礼——整整一百箱珠宝,以及耶律明的亲笔信:“若嫁公主,辽国即刻退兵,并愿与中原结为兄弟之邦,永不相犯。若不嫁……”使者顿了顿,看向李墨轩,“我主说,那就只好用二十万铁骑,亲自来‘请’了。”满朝文武看向李墨轩,等待他的决断。而此刻,苏芷瑶站在哥哥身边,轻声问:“哥哥,若我真是辽国公主……你会让我去和亲吗?”李墨轩看着妹妹,又看看城外黑压压的辽军,沉默良久,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瑶儿,哥哥能为你取一次心头血,就能为你……再战一场。”他起身,虽虚弱,却挺拔如松:“传令三军,备战。这江山,我要。妹妹,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