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震东连夜亲自到沉南姿落脚的客栈拜访,却发现她已带着三千兵甲往下一个城池而去。
只留给了他一份信函,大意是:
方朔的军饷会从踏云关运送过来,留下一成的军粮供给给边陲军。
方朔会陆续送军饷来云汉,并非她卖国,而是用利益和方朔君王交换。
还让他们安心收下。
最后信尾写道:都是云汉子民,谢承泽有口粮食,就绝不会让士兵们饿肚子。
赵震东嘴唇都在发抖,眼底有着内疚,靖王妃,没有勉强他,还主动留给军粮,避免边陲军挨饿。
这可比要他命的薛家可强上很多。
这样的王妃教养的小皇孙,品性岂会是不好的。
辅佐这样的主子,他何须担忧将来会被清算。
…
沉南姿带着三千兵甲夜间行军,黎明前抵达第二个城池。
这边依旧是属于边境,人烟稀少。
城池的城墙十分的破旧,用夯土垒的城墙,看起弱不禁风。
城墙上写着‘蒙城’二字。
这里沉南姿来过两回,十分小的一个城池,里面的守军只有五百人。
主要是维护蒙城的治安之类。
沉南姿让三千兵甲就地待命。
她则换上一身铠甲,戴上兜鍪,骑上一匹白马,带着副将,跑至城门之下。
很快蒙城的士兵发现有异常,站在城墙上喊话:“是不是赵将军的边陲军?”
沉南姿骑在马上,“请你们的县尉出来一叙。”
那士兵见一女流,不由嘲笑,“赵将军的军队何时出现女将?速速报上名来。”
沉南姿看着那小士兵:“一炷香功夫,让你们县尉立即来见,不然我方三千骑兵立即围剿你们蒙城。”
那士兵一听三千骑兵,几个守卫直接哄笑:“吹牛,三千骑兵,你可知道云汉一共才有多少骑兵吗?”
沉南姿不与守城的士兵废话,直接让身后的副将点上了一炷香。
那守城的士兵看着那香点燃时,再细细一看,他们穿着的服饰虽然与边陲军颜色相近,但是,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知道大事不好,搞不好是方朔的军队攻陷了踏云关,直接打到了蒙城。
吓得他直接从城墙上消失。
不到一烛香的功夫,蒙城的县尉边跑边系着腰间的革带,擦着眼屎,一脸还未清醒的出现在城墙之上。
他看着大雪之下,整齐划一的骑兵,脸上茫然后,结结巴巴的发问:“你你你……可是方朔军?”
沉南姿:“我乃云汉将士。”
县尉一听是云汉将士,立即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许多,“原来是边陲军,是要去哪里执行任务?可有兵符,或者军令?”
沉南姿:“我们是皇孙谢承泽的兵马?请县尉开城门,让我军过去。”
“皇孙?边陲何时出现皇孙的军队?”那县尉嘀咕着。
过了一瞬,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沉南姿,脸色一白,“你们是叛军?”
“叛军?”沉南姿淡笑,“如今皇权架空,何来叛军?”
大雪簌簌似的下着,沉南姿不想浪费时间,“县尉,如今朝廷都不给你们发军饷,你们靠着借百姓的粮食补给。”
“可你们也清楚的明白,百姓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到明年开春。”
“蒙城的百姓苦不堪言,很多男丁都出卖性命,去做了护卫。”
“你应该略有耳闻。”
县尉确实略有所闻,还派人去那招募的宅子主人处查了 ,人家真金白银的,也没看出任何异常。
没有异常,相当于没有证据,也无法抓人。
沉南姿残忍的告诉他:“那不是护卫,是皇孙招募的士兵。”
县尉脸色骤然一变,“你竟然在蒙城公然招募士兵?这可是谋反之罪。”
沉南姿:“成王败寇,县尉,一会不要反抗,我们不会杀害任何人,只是借过。”
县尉有些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只见沉南姿手一挥,旁边的副将立即点燃一根信号弹。
城墙之上,突然涌现许多百姓打扮的男子。
蒙城城墙上不过几十号守军,立即被成百上千的百姓给制服。
连他们手里的几根长矛都被缴械。
力量的完全悬殊之下,任何计谋都不需要用,干脆而快捷。
县尉这才明白,方才那话的意思。
这些伪装成百姓的男子就是小皇孙招募的士兵。
沉南姿冷声道:“不想枉死,就莫要动其他心思,否则格杀勿论。”
“我们都是云汉的子民,此番也是无奈之举,你们不反抗,我们不会杀你们。”
沉南姿指着身后的骑兵,“看见了吧,我们有屠城的能力。”
县尉看着那骑兵部队,心中恐惧,她说得没错,三千骑兵,屠蒙城这样的小城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立即对着其他守军道:“大家都不要动手,等本县把事情问清楚。”
县尉心里想着赵将军为何放他们过来,而且他们也没有大开杀戒。
一切都与叛军截然不同。
他不想在敌我未分的前提下,做无谓的牺牲。
孟城的城门发出沉重的声音,从里面被打开。
沉南姿直接让三千兵甲进城,让人去找安营扎寨的位置。
她则和县蔚坐谈。
等赶过来的赵震东来到蒙城,就看到沉南姿竟然和县蔚坐在一张桌子上。
两人喝着茶,县尉拿出了舆图,在和沉南姿在讲如何不费之力,去攻占下一个城池。
“靖王妃,您如何都不等老臣?”
县尉见赵震东到来,连忙让座。
“外面下着大雪,本王妃得给我的士兵找一个落脚点。”
“都怪老臣糊涂,靖王妃莫要责怪。”
“赵将军愿意出手相助,本王妃代表小皇孙感谢您。”
“是老臣有幸,能够为靖王妃效力。”
沉南姿怪异的瞧着这赵震东,他这态度转变得未免有些太快,令人生疑。
赵震东赶紧盯着县尉,“你小子,怎地败得如此之快?平素嚣张的劲儿呢,怎么在靖王妃的面前不堪一击。”
那县尉道:“您都放行了,下官心里还没点数吗?下官可是在您手下调教出来的。”
“再说,靖王妃在蒙城招募了二千士兵,城外还有三千骑兵,下官才五百守军,还分散在四个出口,根本不是敌手,想反抗也要实力。”
“靖王妃都说是自己人,下官还不明白吗。”
赵震东哼笑一声,“算你小子识相。”
三人又聊了一会。
赵震东坦言:“靖王妃,靖王殿下当年拿下的一百零一城,皇上并未划分给谁,属于无主的空疆,守军都是老臣的部下。”
沉南姿惊喜,那岂不是省去不少战斗。
他又到,声音里有些愧疚:“只是城池都并非洛阳的大城池,守军也不能动,要维护城池的正常运转。”
“老臣手里可以清点一万精兵随小殿下,边陲军不能全部撤离,得预防方朔趁机作乱。”
沉南姿知晓赵震东的顾忌,方朔是他的死敌。
“无妨,我们可以沿路征兵,也可夺取其他诸候王的兵力,作为己用。”
“多谢靖王妃体谅。”赵震东越与靖王妃相谈,越觉得靖王妃的宽容之心。
“赵将军为何会改变主意?”这是沉南姿的疑惑,后面不能有任何的差错,因为她要用赵震东。
“老臣思想陈旧顽固,用寒衣换取方朔的三千兵甲进踏云关,这已然是老臣所能容忍的底线。”
“若是老臣还出兵,那就是完全违背了初衷,背弃了赵家的祖训。”
“后来见到靖王妃送来的物资,那么细心周全,受委屈这么多日子的边陲军都哭了。”
“我们的孝和忠,就象靖王妃所言是愚昧的,不可继续。”
“唯有变通,方能破局。”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当时,靖王妃开出那么好的条件时,他就想答应。
无关靖王殿下。
如今有了靖王殿下的允许,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连那点违背之心都没了,如今就觉得坦坦荡荡。
他赵震东依旧是忠烈之后,守的是云汉的江山社稷。
沉南姿望着那张真诚的脸庞,那是被岁月摧残的一张边陲老将的脸,黝黑,庄重,威严,一辈子光阴都献给了云汉。
沉南姿点头,“好,赵将军,本王妃把承儿交由你手里,以后,若是有那一日,必定让您在赵家族谱上留下浓烈的一笔。”
赵震东立即双膝跪下,“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靖王妃所托。”
寒风卷着边地的沙砾,打在夯土垒起的厚重城墙上,城楼旌旗猎猎,甲胄铿锵。
万馀将士站在下方阔地上,按列肃立,目光齐刷刷凝向高台。
云汉的小皇孙谢承泽站在蒙城城楼中央,他今日要在此刻,以皇室小皇孙身份,举旗起义,自立为王。
高台案几上,燃着三炷高香,烟气袅袅。
案前铺着暗纹红绸,衬得那方刚绣成的旗帜愈发夺目。
边陲军统帅赵震东将军一身玄甲,掌心捧着旗子缓步上前。
甲片碰撞的脆响,在万众瞩目之下格外清淅。
那旗以墨色为底,边缘滚着赤金流苏,旗面正中,是赵震东亲手提的字,靖王妃亲手绣的“承”字。
针脚遒劲如刀刻,每一缕红线都浸着夜以继日的心血,字周绣着暗银卷云纹。
尾端缀着三枚玄铁虎符纹样,风一吹,流苏轻晃,仿佛能听见千军万马的回响。
“殿下,”
赵震东单膝跪地,将旗帜高高举过头顶,声音沉如惊雷,震得人心头发颤,
“此旗为末将亲手所写,靖王妃亲手所绣,愿护殿下开疆拓土,举义兵、还天下平静。”
“从今往后,此旗所指,便是将士所向,生死相随,永不背弃!”
谢承泽身着银白蟒纹劲装,褪去了眉间的稚嫩,眉眼间凝着决绝的锋芒。
他俯身接过旗帜,指尖触到布料上未散的馀温,接在手心,沉如千斤。
他缓缓起身,双手握旗,猛地将旗帜举过头顶。
“哗!”将士齐齐单膝跪地,甲胄叩地的声响震彻天地。
呼声冲破云宵,翻卷着边地的风沙,响彻天际:
“愿随殿下!举义称王!守护天下太平!不负苍生!”
谢承泽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坚毅的脸,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着对昔日的失望,对新生的期盼。
他扬声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擅权乱政,把持朝纲,克扣军饷,残害护国忠良,致皇位悬空,边患岌岌!”
“若是不平息这场皇室之乱,云汉的黎民百姓将会受外邦入侵,国土沦为战场,百姓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我谢承泽,身为云汉宗孙,不忍见江山破碎,百姓流离!”
“今日在此举义,自立为承王,以赵震东将军为镇国大将军,今率精锐边军,挥师洛阳,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顿了顿,将旗帜狠狠插入高台旁的旗杆座中。
墨旗猎猎展开,赤金“承”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映着他眼底的火光:
“从今日起,凡我承军,以旗为信,以民为本,妄杀者立斩,通敌者灭族!此战,要么胜,要么死!”
“胜!胜!胜!”将士们的呼声再次炸响,比之前更烈,震得风沙乱舞,旗帜猎猎作响。
赵震东站起身,走到谢承泽身侧,抬手按在剑柄上,目光如炬地看向台下:
“传我将令,即刻整军,以“承”字旗为号,起兵!”
城墙下,玄甲将士纷纷起身,刀枪出鞘,寒光凛冽,墨色旗帜在劲风中高高飘扬。
小皇孙的称王起义,自此开篇,而那面手绣的旗帜,终将随着承军的脚步,一路向前,直指洛阳。
沉南姿站在后侧,双目盈泪,她的承儿长大了,能够用他那幼小的身板扛起王旗,独当一面。
才七岁的孩子,就身负重责,她这个做母亲既是骄傲,又是心疼。
他们已准备好,称王祭祀结束,就立即向下一个城池进跋。
谢承泽自立为王的消息立即飞向洛阳城。
薛遇白拿着信函,对薛清凝呵斥道:“早就让你不要动,你呢,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动赵飞龙。”
“赵飞龙是赵震东的儿子,他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