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傅给他求了一个进学堂的名额。
后来,他才得知,是薛太傅看了他写的文章,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在皇上面前提过数次,还与皇上争论了一番。
说他有皇上的血脉,不可无教化,也不可长期弃于偏殿。
让他有皇子基本的体面,才不会辱没皇家颜面。
这才让他有了走出弃华殿的机会,得到了薛太傅的教导,让他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在很久以后,他才琢磨明白,也因此,薛太傅遭到了皇上的忌惮。
认为他是在培植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在此后的十年里,薛家族内子弟,再无一人有为官的资格。
连薛遇白的父亲,因为一点小事,被皇上迁怒,连降数级官位,堪堪能够在站在大殿的尾部。
而成年后的薛遇白蹉跎在府中,无论托谁去推举,都无法拿到一官半职。
这是后话。
那时的他们还是少年的模样,虽然依旧被排挤,被皇上轻视。
但是,谢厌的成绩总能名列前茅。
好的结局总是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巴。
靠着薛家的蒙阴,他过得也算平安无事。
薛遇白觉得他住弃华殿可怜,总是拉着他去薛家小住,专门给他留了一间房。
把自己的最好的东西都分一半给他。
玩闹得乏累了,两人时常共榻而眠。
再大一些,薛遇白有了喜爱的姑娘。
他追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他说没有。
薛遇白说那就喜欢他的妹妹吧,那样就能照顾他一辈子,永远做一家人。
家人!!
谢厌的心里泛起了涟漪,他太想和薛家人做家人了。
薛太傅,薛廷尉,薛清凝,他们和薛遇白一样,对他亲厚至极。
薛遇白有的,总是给他备一份。
仿佛他就是薛家的一分子,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让他体验到家的意义。
薛清凝是薛遇白唯一的妹妹,是薛家的掌上明珠,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性格清雅端庄。
他虽说是皇子,可是,是一个边缘皇子。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薛清凝,也不愿眈误那么好的姑娘。
见他没说话,薛遇白也没再提。
只是之后,薛清凝来单独找过他两回。
虽然没有明说,谢厌能感受到她的意思。
加之薛遇白的不断撮合,他与薛清凝也算互通了心意。
不久之后,薛太傅病逝。
弥留之际,他拉着薛遇白的手,期待他能振兴薛家。
谢厌站在一旁,深深的明白,薛太傅是有多么的不甘。
谢厌也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和薛遇白一样,跪在贤子贤孙的一列。
哭送薛太傅。
没有了薛太傅的薛家,瞬间地位一落千丈。
薛遇白的父亲也是在同年被削职,成为末流小官。
薛家从百年望族,累世公卿,掉落下来,仅仅十年。
不是自身的问题,而是在皇上的一点点忌惮下,慢慢瓦解。
薛太尉的死,薛廷尉的削职,那是薛家最后的体面。
薛家虽已没有当年的繁华,只有一些根基依旧。
而他去皇上面前的求婚,最后得来的却是与沉南姿的赐婚。
而他也从母亲那里得知他们被幽禁弃华殿的秘密。
震惊之馀,也琢磨明白,是他拖累了薛家。
他才是拉垮薛家的那个罪魁祸首,若是薛遇白不救他。
要是薛太傅狠心一些,不让薛遇白同他成为好友。
若是薛太尉不在皇上面前为他求得机会,薛家依旧是累世公卿的百年世家。
薛遇白不会怀才不遇,蹉跎在宅院里。
他暗暗发誓要揭开皇上的罪行,也要助力薛家重返巅峰。
他不愿和沉南姿成亲,她从来不在他的计划里。
而她就这样强势的与他扯上关系。
他反感又恶心。
而薛清凝和二皇子的赐婚也下来。
砸得他们应接不暇。
薛清凝嫁给二皇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错综复杂,更加不便于他们后续的计划。
去皇上那里请求无果后,也明白这也是皇上的忌惮。
他和薛遇白,薛清凝商议。
决定以私奔为突破口,打破皇上的计划。
最后被薛父拦截。
母亲知道他想娶薛清凝,去了一趟盛明殿,回来就吞金自杀。
而薛遇白喜欢的姑娘也嫁给了他人。
他们三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那时的谢厌愤恨至极。
母亲死后不足一月,他便匆匆忙忙的成婚。
愤怒之火也燃烧至沉南姿这个打破他们计划的女子身上。
他恨极了皇上,也恨极了沉南姿。
这么多年,他终于把皇上的罪行公之于众,也给了薛遇白再次兴旺家族的足够势力。
虽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好在,他偿还了一切。
帝王冠冕上的玉珠落下的那刻,砸在地面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之上。
先皇的灵柩还在崇德殿上,登基的靖王又血溅当场。
薛遇白脑子一片空白,明明他在皇宫外有军队,可以和定王决一死战。
就算城外有定王的援兵,他也有反击的机会。
谢厌竟然一个都没有用,而且,他还知道薛清凝已经下了引毒。
以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倒下。
是他没想到薛清凝会和定王联手吗?
不!不!他是为了他,为了报恩薛家。
直接认输,把手里的全部兵力都留给了他。
留给他好与定王一战。
谢厌,哪怕在知道他和薛清凝都要他性命的情形下,还是把最好的都交给了他。
薛遇白突然就想起,今日凌晨,他拉着他睡下时。
他说他的愿望是去封地,到时候这天下都交给他。
他当他说胡话,如今想来,他说的是真话。
他根本就不屑当这皇上,所有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薛遇白抱起谢厌的尸体,面色凝重的走出崇德殿。
哪怕薛清凝在身后呼喊,他也充耳不闻。
谢厌把皇上的玉玺都交给了他,他是何其的信任他啊!
他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伪君子,不值得谢厌的真心。
而崇德殿内,一片死寂。
先皇的灵柩停在殿内,祭奠的香烛依旧旺盛。
薛清凝和定王有一瞬的眼神对视。
李丞相立即上前,对着定王道:
“定王殿下,靖王已伏诛,天下无主,以防天下动乱,必须马上择新主上位啊!”
其他官员也附和起来。
只有谢厌之前的幕僚默不作声,神色肃穆,象是还震惊对靖王的薨逝之中。
薛清凝脸色苍白,谢厌刚才的话依旧在耳边。
本是谢弘睿的皇位,他让她亲手烧了,他夺取了弘儿的皇位。
她眼底都是憎恨,谢厌变心了,彻底的变心,只有她那傻哥哥,还重情重义去安葬他。
哼!她冷冷扫视大殿。
就算谢厌想夺走,她也有本事再抢过来,他没有料到她会与定王联手吧!
十二皇叔答应她,只要让谢厌伏法,他就鼎力支持弘儿上位。
她看向谢铭:“十二皇叔,遗诏无效,如今您是皇室尊长,您觉得云汉的江山交由谁的手中合适?”
谢铭并未与她眼神对视,而是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二皇嫂,商议皇位继承人之事,女子不得干政。”
薛清凝不由抬头,眸光微凛。
大殿门口,谢昱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孝服,被人推着进来。
轮椅的声音在大殿上缓缓滚动,发出低沉的木制声响。
他的身旁,还并行着荣安郡王,也是穿着孝服。
众人都望着这突然出现的两位。
一个是皇上最小的弟弟,荣安郡王。
一个是夺嫡失败的六皇子,如今身负重伤。
之前都未出现,如今靖王身死,都来争夺这储君之位。
他们先行至皇上灵柩前,祭拜先皇。
荣安郡王直接扑到灵柩上哭了起来,哭诉着先皇对他的恩泽。
谢昱只是呆呆的望着灵柩,沉默不语,满眼都是悲伤。
良久之后,祭拜结束。
“十二哥!”
“十二皇叔!”
叔侄两人对谢铭行礼。
谢铭望着谢昱,“你的伤可还好?”
谢昱:“一切安好,多谢十二皇叔关心。”
看着他们叔侄之间的寒喧,薛清凝脸色逐渐凝重。
荣安郡王是和谢昱结盟了吗?
这个谢昱,真是命大。
皇上死之前也未定他的罪,如今云汉无主,他极有可能还会来争上一争。
不过,没有了沉太尉,他如今单枪匹马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六弟的腿无大碍吧!”薛清凝关切的询问。
“多谢二皇嫂关心,如今还不能行走。”
谢昱回复,看起来真是一副和谐的场面。
薛清凝又道:“六弟误会,皇嫂并未干预朝政,只是如今天下无主,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弘儿的母妃。”
“弘儿的父王不在,为母则刚,如今皇上灵柩在此,我代夫责,守孝灵前。”
她这番话说得,一来是向谢昱解释,同时也表明,她是皇孙谢昱的母妃,代的是二皇子的身份。
谢昱道:“难为二皇嫂了,弘儿虽小,也能来灵前的。”
转念,“不过,弘儿身子一向不好,还是心疾,可大可小,还是在府里安全。”
薛清凝听着谢昱之言,真的是快要被他气死了。
竟然说弘儿的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如何争着皇位?
“之前,他年纪小,确实容易生病,如今已经大好。”
“心疾,岂能说好就能好的!二皇嫂莫要强求。”
薛清凝之前受谢耀连累,担心皇上迁怒于他们母子,就对外宣称弘儿身体不好,博同情。
也是让其他人都觉得他们没有任何威胁。
没想到现在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弘儿健康与否,御医拿脉即可,倒是六弟的腿,中了三箭,定要好生将养。”
“多谢二皇嫂关心,御医说了,没有伤到筋脉。”
薛清凝脸色一白,他竟然没残?真是好运气。
谢昱不想和她你来我往,直接让轮椅转过头来,对着百官。
“大家说得没错,云汉不可无主,必须要尽快推举新皇登基。”
所有人都静默着。
云汉是嫡长优先,实力为强。父子相传为正统,无子嗣才论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
如今按照排序,理当是六皇子继位。
可是,六皇子实力薄弱,不堪一击。
再就是其他未成年的皇子,那些实力更加不行,还不如六皇子。
所有皇子一脉里,唯有六皇子有可能。
如今朝中局势明显,靖王身死,他与薛家同气连枝,他手里的势力顺势就落到薛家的手里。
薛家有个皇孙谢弘睿,他的身份也是正统,以二皇子之前的污点,他即便是有继承权,也会被人诟病。
如今倒是洗除干净,算是所有势力中最强的一位。
他还有一个问题,年龄太小,幼主继位,容易政权外落。
选他上位,极具威胁,怕是这云汉会变成薛家的天下。
不由令人感叹,薛家倚靠靖王真是再次翻身。
再说这两位皇叔,皇上皇子皇孙一大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的身上。
再说他们都是闲云野鹤,才没被皇上忌惮,留在洛阳城的。
百官肯定是情愿谢昱上位,也不想薛家拿到皇孙的继承权。
一时之间,每个人心都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权衡利弊。
而在这之前,守在城门处的沉南姿,凭借叶书隐的身份证明顺利出了洛阳城。
就在他们以为已经安全时,有黑衣人竟然在官道上当街刺杀他们。
就是这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又来了一批黑衣人,直接绞杀了那些袭击者。
沉南姿抱着承儿,问叶书隐,“你的人?”
叶书隐摇头,“我的人还没出手呢!”
他回想着刚才的情形,“这后来者如同及时雨,第一批刺杀者根本没靠近我们,他们就出来虐杀完毕。”
沉南姿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是谁救的我们!还救完立即消失,跟训练有素的隐士一样。”
叶书隐点头,“你的眼力不错,后面一批黑衣人显然功夫十分了得,都是经过身经百战的身手。”
“那我们的行踪根本就是暴露的,至少有两波人知晓我们的身份。”沉南姿道。
“无法,我还没出手呢!至少这两波人里面只有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