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栖澜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潭州刺史……玥儿自幼长大的湘阳,可是隶属潭州。
所以,他几息之间就锁定了一件事。
这个姓段的,非但认识他的宝贝玥儿,甚至极有可能比他还要早很多年。
更甚者,是长辈口中最爱扯红线的——青梅……啊呸,绝对不是!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赵栖澜心思百转千回,越想脸色越是阴沉。
杜善仪。
都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惹祸精惹来的祸!
行礼行到腿都要酸死的杜善仪感受到头顶投来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脑袋几乎快要埋到胸口。
忍不住腹诽,难道她的皇帝表哥真的很爱给人赐婚?
赵栖澜墨眸睨向跪着的人,语气愈发冰冷,“朕看你年岁已然及冠,该有家室了吧,哪日若登科及第,倒也算是为承恩公府增光。”
段少惟微微一笑,“回陛下,草民至今未娶,无妻无妾,亦无通房。”
杜善仪在身前听着,疑惑眨眨眼,需要回得如此详细么?
还说说说,上来就问娶没娶妻,怎么没娶妻您还立刻赐婚啊?
她腿都要酸死了啊喂!
杜善仪行礼行得歪七扭八,宋芜瞧见后唇畔带了些笑意。
这位惠和县主性子倒的确很特别。
杜善仪感受到上首投来的视线,她悄悄抬眼望去,恰好对上那比特贤妃娘娘望过来的目光。
她一秒都没尤豫,立刻就奉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救救她!
许是杜善仪眼神太过炽热,宋芜瞥了一眼赵栖澜,见他心神大多都在那位段公子身上,略一思索,“本宫与县主一见如故,县主过来坐吧。”
杜善仪本意是想请这位贤妃娘娘跟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求求情说两句好话。
没想到竟然直接越过陛下下令?
这……
一向大大咧咧的杜善仪一时都没敢动弹。
赵栖澜不悦横她一眼,“耳朵长着只顾着挂那些花里胡哨的坠子了,中看不中用。”
喜欢整日戴金银玉石各种首饰的杜善仪:“………”
她就说不来了吧!
杜善仪木着脸,“谢陛下,谢贤妃娘娘。”
说完就颤颤巍巍起身就坐到了宋芜身边,抬眼就能看见女子洁白如玉的侧颜,杜善仪双眸有些发怔,只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赵栖澜握着扇柄的手指倏然收紧,看向段少惟的眸光幽深,“潭州的监察御史曾上过折子,赞你父亲段太永治理潭州政务勤勉,民生安乐,从前他回京述职时朕也有印象,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于是承恩公奏请你随行时朕便准了,今日一见,你与你父亲倒是大为不同。”
太过不解风情又冷若冰山之人,赵栖澜想,他的玥儿只会敬而远之。
段少惟脊背笔直,略低垂着眉眼,“家父为官清正廉洁,教子却是严管厉教,草民自小便是如此,不过幼时还有邻家同窗的姊妹追逐玩乐,也并不孤单。”
“如今想来,草民还很是怀念。”说着不知是不是想起从前,他极其轻地勾了下唇角。
自幼便有女童追逐打闹,女童是谁?
到现在及冠了还十分怀念,你怀念什么呢!
赵栖澜手有些痒,想砍人。
“贤妃娘娘,你说我表哥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什么呢?怎么绕到什么怀念幼年上头去了?”杜善仪摸不着头脑,借着小声与宋芜说话的功夫,小心翼翼往她那一侧移了移身子,坐得更近了些。
宋芜不知何时把赵栖澜随身的那串念珠顺来了,此时缠着手指绕着玩儿,不怎么关心,学着杜善仪也窃窃私语,“也许段二郎心里有人,想借此机会求陛下赐婚吧。”
“哦——这样啊。”杜善仪应完才发觉不对劲,忽然诧异问,“娘娘,您怎知我这位表哥家中排行第二?”
“……”宋芜哑然,一时之间被问住了,“额,方才内监通传时知晓的。”
尽数听见的赵栖澜脸更青几度。
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连野男人行几都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不见得记得他也曾在香山寺呢?
但凡有一点眼色的能看出陛下此刻心情不虞,偏偏段少惟还在继续,“陛下乃真龙天子,人中龙凤,想来从小到大身旁也定不缺解语花相陪的。”
赵栖澜想也未想,一把攥住宋芜玩珠子的手,斩钉截铁,“朕没有。”
宋芜纳闷,他突然这么激动干什么?
疑惑归疑惑,但被赵栖澜握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和不适应,十分自然地哄,“是,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段少惟盯着十指相扣的手怔忡出神。
得了心肝儿一句哄的赵栖澜心情大悦,仿佛才记起来让段少惟平身。
“谢陛下恩典。”
宋芜随手捏了颗看上去硕大嫣红的樱桃,一尝却差点酸掉牙,眉尖拧起,直想吐却又碍着场合不便。
一直关注着她的赵栖澜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指尖快一步伸到她唇边,掌心微抬稳稳接着,“是不是酸着了?快别吃了。”
宋芜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蒙了一层水光的眸子看向赵栖澜,男人心领神会,叹息一声,扯了条帕子,“一直含着也不嫌酸。”
宋芜这才掩口,将那枚酸樱桃吐进他掌心,耳尖烫得泛红,垂眸不敢再看周遭目光。
说罢,赵栖澜随手将樱桃掷入一旁花钵,掌心拢着帕子攥紧,目光落她泛红的眼尾,轻声调笑,“平日使唤朕给你接核时,也没见你这般羞怯扭捏。”
赵栖澜捏着干净帕子替她拭了拭唇角馀渍,被宋芜嗔怒瞪了一眼。
口无遮拦!
什么她使唤,分明他自己乐意!
短短一刻钟的请安,段少惟宽袖下的手心都要掐烂了。
上首帝妃恩爱又平常的对话一字一句跟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他耳朵里。
而段少惟也象自虐一般,一动不动看着陛下对她体贴入微的照顾。
是恰到好处她所需要的,而不显刻意。
每当看见她对着另一个男人笑魇如花,他心就象泡进醋缸里一样酸涩。
一个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就这般令她心向往之么。
段少惟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