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天气愈发炎热,赵栖澜见宋芜整日蔫蔫的,窝在未央宫整日整日不出门,软得就跟没骨头似的。
食欲不振不说,就连这两个月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全瘦下去了,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处理完手上要紧的政务后,直接下旨去京郊行宫避暑。
而十日后去行宫避暑的消息传出后,原本风平浪静的后宫再掀起阵阵波澜。
现在她们这些嫔妃一个两个都跟苦行僧似的,争不争宠的两说,行宫可比宫里凉爽舒适多了啊!
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永宁宫顺妃,若说旁人还只是心思浮动,思忖着要不要往紫宸殿或是凤仪宫走动走动。
而晏乔当日下午就带着厚礼直奔未央宫。
宋芜正歪在贵妃榻上,以手支额,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黑球儿的狗头,百无聊赖看着进禄变戏法儿。
初看觉得挺有意思,看多了甚至套路她都快要摸清楚了。
进禄正手指一正一反,眨眼间令一条单色丝帕变成了绣花帕子,桑芷正巧入殿禀报,顺道笑话了他一句,“进禄,不是说民间百戏人都吞火踏铁环的么,你这些雕虫小技怎能入得了娘娘的眼。”
“哎哟桑芷姐姐,我就入宫前吃百家饭学了点微末伎俩,还吞火呢,火把我吞了还差不多!”
宋芜被进禄那呲牙咧嘴的模样逗得掩唇轻笑。
见她展颜,桑芷这才悄悄和进禄对了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娘娘,顺妃娘娘来了。”桑芷弯了弯身,“奴婢瞧见跟着的宫女手里捧了不少东西。”
宋芜微讶,“这倒是稀客,顺妃向来不好与人结交的。”
再惊讶宋芜也是吩咐兰若将人请到正殿,她重新梳洗更衣后再至。
毕竟未央宫鲜少有人来打扰,她在宫里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赵栖澜也没约束过她。
正殿内,晏乔坐在椅子上品茶,目光时不时往殿门口望去,显然是很心急了。
终于,在晏乔翘首以盼中,一袭丁香团蝶百花月华裙的宋芜终于缓步而入,发间牡丹琥珀步摇随着步子轻轻晃动。
晏乔起身俯首,“嫔妾拜见贤妃娘娘。”
“顺妃快快请起。”宋芜坐在上首,抬手示意她平身,笑着解释,“本宫衣裳上被黑球儿弄得脏乱,这才去更衣洗漱一番,让顺妃久等了。”
晏乔一贯说不来这些客套话,她干巴巴道了声无妨,之后也有点无措。
毕竟她入宫前是家中得宠的独女,入宫后是一宫主位,有兄长撑腰,什么都不缺,又从来不用求向谁张口,这回还真是头一遭求人。
于是宋芜眼睁睁看着这位顺妃上来就是……用东西砸人!
“贤妃娘娘,嫔妾一早就听闻娘娘养了只很是可爱的拂菻犬,特意从库房挑了些上好的锦缎送来,还有精巧的铃铛玉饰,小狗喜欢的玲胧球等等,应有尽有。”
晏乔说着冲身后的宫女摆手,看得宋芜咋舌。
倒不是她缺这些,只是头一回见如此明晃晃上门送礼的。
末了,晏乔还十分豪气的表示,“若是这些不够或是娘娘有什么旁的喜欢的,嫔妾那都有,可以全都给贤妃娘娘送来!”
实际晏乔最多的也是最宝贝的,就是在马场里养的几匹宝马。
不过看贤妃弱柳扶风的模样,大抵是不爱骑马的,所以她很努力的在投其所好。
宋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甫一抬眸就对上晏乔不断往她脸上瞟的眼神,好似既盼着能从她脸上里瞧见半分松动,又怕太过直白惹人生厌。
“顺妃。”宋芜略一沉吟,“不知你此番前来是所为何事?突然送这么多大礼,倒显得本宫有些不知所措了。”
啊,对,光顾着送礼了,还没说来意呢。
“贤妃娘娘,嫔妾听闻过几日御驾便要去景明行宫避暑,”晏乔坐直了身子,手心老老实实放在膝上,眼巴巴瞧着宋芜,“您能不能跟陛下说说,把嫔妾也带上?”
宋芜一怔。
晏乔赶在她拒绝前急忙举手保证,“嫔妾绝对本本分分不往陛下跟前凑,不打扰陛下去找您,不劳烦您操一丁点的心!”
直接立下“三不”保证。
宋芜:“……”
非但宋芜哑然,众宫人都迷茫了,他们待的是皇宫吧,眼前是妃位娘娘吧?
要不怎么听见妃嫔想去行宫不去求陛下皇后,反而来求宠妃了?
还话说的如此直白,保证不争宠?
那您去行宫做什么?
真就纯玩啊。
宋芜委婉提醒她,“说到底去行宫的妃嫔名单是要皇后娘娘拟定,陛下决策,顺妃不妨去凤仪宫和紫宸殿走动走动?”
最近皇后对她挺和善的,又是放权又是关怀备至,她也不想上来就踩皇后面子。
“贤妃娘娘此言差矣,嫔妾虽然说话直了点,但人不傻。”晏乔双手放在膝上,手指绕着圈儿,动都没动一下,直言不讳,“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谁说话有分量还是看得出来的,嫔妾前脚去紫宸殿,后脚陛下不还得来问您的意见么。”
“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看出来了,说话是真直。
怎么有人对自己的认知如此准确。
“顺妃啊……”宋芜尴尬地轻咳了一下。
她要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她未央宫还不人满为患,日日都要收受贿赂?
晏乔一听话头不对,脱口而出,“嫔妾只是想见识一番行宫风景,绝对没有腻了皇宫想去跑马场的意思!”
“……”
殿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头追的晏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捂住嘴巴,冲着宋芜讪讪一笑。
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宋芜静静盯着晏乔半晌,忽而想起她初入宫向皇后请安时,这位顺妃但凡无人提到她,从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与今日侃侃而谈的模样倒是天差地别。
末了,轻轻叹了口气。
“顺妃的意思本宫明白了,会向陛下禀明的,”她松口,浅浅一笑,“但成与不成可不敢保证。”
晏乔顿时喜出望外,选择性忽略宋芜后一句话,兴高采烈行了一礼,“那嫔妾多谢贤妃娘娘了。”
什么不敢保证的,谦虚了娘娘!
晏乔挑眉,她看人看事一向很准的。